單行道是原家村非常有名的清酒吧,格調高雅,環境清幽,挺適合吃完飯去品品酒、談談天,聊一聊詩詞歌賦或者人生哲學。但鄭方舟並沒有點酒,他要了壺清茶,要了份水果拚盤,要了些甜點,白天藍前一晚喝得不少,到現在胃還不舒服,可聞著酒香又嘴饞:“我要一杯深水炸彈!”
鄭方舟當沒聽見,幫她點了杯熱牛奶,然後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問:“跟你老板怎麼回事?半年前,他滿世界找你,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白天藍笑容一滯:“沒什麼。”
鄭方舟點頭道:“行,拿穩了別說,我以後正好可以裝不認識你。”
白天藍奇道:“我得罪你啦?幹嘛裝不認識我?”
鄭方舟冷冷道:“教出你這樣的學生,我覺得丟人!”
白天藍不說話,埋頭喝了一口牛奶,拿紙巾擦了擦嘴巴:“我跟你說”
鄭方舟打斷道:“別跟我說,我不想聽。”
白天藍一愣,怒道:“我失戀了,心裏難過,想傾訴一下,行不行?”
酒吧有人側目而視,鄭方舟妥協,伸手做個有請的動作:“行行,你說,聲音小點兒。”
白天藍也感受到了旁人異樣的目光,悻悻地低下頭,仔細說了當初孫太太找她的事,末了攤手一笑:“你說,我能怎麼辦?抵死不從,讓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鄭方舟更想裝不認識她了,他覺得一貫能幹的白天藍把這件事處理得一團糟,搖頭道:“孫太太就是做不了兒子的主,才來捏你這個軟柿子,可孫無慮跟你處了這麼久,他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你就該把這件事告訴他,讓他去說服自己的母親,一個人走掉有什麼用?”他恨鐵不成鋼地輕敲桌麵,“白天藍,告訴我這蠢事不是你幹的!”
白天藍瞪他一眼,低頭喝奶,神情頗為倔強:“隨便你罵好了,反正我覺得他媽媽說得對,找個實力雄厚的嶽家真的可以提供很多助力,讓他過得輕鬆一些!”
既然對他有好處,我的退出也就有意義,再說了,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未來日子那麼長,此刻愛得再熱烈再深刻,也必將有被時間衝淡的一天,一時的短暫痛苦去換取一生的長久裨益,多有經濟效益的一場交易。
隻是,想到他終會忘掉她,她的心就不自覺地抽搐,你以為扛過痛欲死的日子就會海闊天空,可其實那些刀絞般的尖銳疼痛早已融入骨血中,變成你生命裏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的傷疤,讓你因每個夜深人寂的動情而痛徹骨髓。
鄭方舟微微搖頭,傻不傻啊姑娘,跟老板來真的也就算了,還陷得這麼深,不過這似乎又是必然的結果,眼前這姑娘他還是了解的,看似能屈能伸,內心卻十分驕傲,對付客戶用盡心思、使盡手段,都是為了漂亮的業績,而對業績的執著追求,正是由於本性的不肯伏低。在與孫無慮的相處中,因為雇傭關係、社會身份等客觀因素,她本就處於心理劣勢,全靠感情來維持脆弱的平衡,那就更不會挖空心思去攀附,交出主動權而消極應對幾乎是唯一選擇。
白天藍說完這些,端起杯子把牛奶喝完,颯然一笑:“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新生活已經開始,我現在好得很。”
鄭方舟目光閃爍:“找到新男朋友了?”
白天藍搖頭笑道:“暫時還沒人要。”她有勇氣奔赴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生活,但她沒勇氣開始一段新感情,而且也根本提不起興趣。
鄭方舟涼涼地說:“那你不行啊,孫無慮就比你高效得多。”
白天藍一愣,心中一片茫然,嘴上卻下意識地問:“什麼?”
“聽說,他和金城地產的董事長千金在一起了,還為她新成立的公司去剪彩。”鄭方舟頓了頓,又解釋道,“不過,這是道聽途說,我不保證可靠性,也不負任何法律責任。”
白天藍默然,猛地拉過手機,顫抖的指尖把那兩個名字輸入搜索框,彈出的新聞應接不暇,大紅的背景板前麵他們並肩而立,攜手笑視前方。嗯,國內最受矚目的年輕企業家和美麗清秀的豪門千金的組合,檀郎謝女一對璧人。
挺好的,門當戶對,才貌般配,他們會獲得塵世的祝福,會在月下花前的浪漫與柴米油鹽的日常中相守,他會過得很好,會繼續他春風得意的人生,這就夠了,她覺得欣慰又心酸,就像是個悲壯的殉道者。
鄭方舟靜靜地看著她:“與其在這裏黯然傷神,不如回江城把人搶回來。”
“我才不呢。”白天藍撇嘴一笑,星眸裏泛出點點清光,“顧曉萌和他挺般配的,家世相當,年齡也差不多,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相互知根知底,處起來也輕鬆。曉萌雖然有點任性,但拿不住他,他會占據絕對的優勢地位,享受嶽家的助力而不受其掣肘,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
這些話她在心裏想了一千遍一萬遍,此刻說出來一氣嗬成毫無停滯,可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隻是本能地替他辯護,同時也寬慰自己,他有更好更合適的選擇,他會過得更輕鬆更快樂,所以她的退出是有意義的,她受的所有煎熬和痛苦也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