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平靜,眼神依舊淡然悠長,可孫安恬隻與他對視一眼就如芒在背,她心裏七上八下,又不敢貿然招供,在欺騙兄長和出賣母親之間艱難徘徊,無法抉擇。
她的為難更印證了孫無慮的猜測,他的目光愈發冷厲,指骨輕叩桌麵,追問道:“說不說?”
孫安恬如坐針氈,渾身局促不斷掙紮,幾次三番話到嘴邊,都強行咽了回去,唯恐這件一年多前的舊事給安穩的家庭帶來風波。
“不要嚇唬恬恬了,我告訴你。”孫太太眼見實在瞞不住了,隻得硬著頭皮承認,“你以前處的那個小白,我去找過她,我讓她走的。”
不祥的預感終於被證實,孫無慮劇烈一震,一股磅礴的憤怒凝結在胸口,幾欲噴湧而出,他用力咬了咬舌尖,用銳利的疼痛來衝淡那鋪天蓋地的怒氣,又把推去一邊的剩飯拿回來,連塞了好幾口。
孫太太看出了他的隱忍克製,心裏也是痛悔交加,可事情已經做了,再無法回頭,懺悔也是無用,她隻能帶著滿臉愧色,深深低下頭去。
孫安恬低聲道:“哥,你不要傷心,媽也是為你好”
孫無慮怒道:“你知道這事,竟然不告訴我?”
孫安恬忙道:“我知道的時候,藍姐已經走了兩個多月。我也是偶然回家,看到媽悄悄抹眼淚才問她的,她也很自責,說自己拆人姻緣,作了大孽”
“知道是作孽,還要去做?”他想要追問幾句,白天藍有什麼不好,你就這麼容不下她?但一見母親慚愧得無地自容的模樣,又不忍動怒,心中翻江倒海煎熬許久,最終隻是苦澀一笑,輕聲道,“能不能解釋一下是為什麼?”
“小白挺好的,長得漂亮,人也懂事,就是出身太一般了。”
“出身沒得選,用不是她的錯來懲罰她,你覺得公平嗎?”
家世差距本就是她心裏一根刺,他一直都清楚,也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可沒想到第一次被提及就是這麼血淋淋的場景,他不敢想象骨子裏充滿驕傲的她在麵對這種人力無法改變的歧視時,是何等樣的心情!
愈想愈是滿腔酸楚,他克製住激蕩的心神,又問道:“你怎麼跟她說的?她怎麼回的?”
孫太太終於把一生做過的唯一一件虧心事說了出來,愧疚之餘也充滿了釋然,她情緒漸趨平靜,緩緩道:“我也沒說什麼,就隻是說不合適,不想你像你哥哥那樣,因為結錯婚而過得更加艱辛,她也挺懂事的,沒糾纏也沒生氣,說她會辭職會離開。”
孫無慮相信以母親的性格也不會口出惡言,那麼當時的白天藍也不至於太難堪,他略微舒服了點兒,忽而奇道:“我哥的事你怎麼知道?”孫無憂一向報喜不報憂,從未在家裏提過此事,他能得知也是因為中學起就跟著兄長身邊學管理。
果然,孫太太被這當頭一問弄得手足無措,支吾道:“我聽阿堯說的。”
“別撒謊了,唐堯忙得很,他也不愛嚼舌頭。”
孫太太對公司的事從不插手,除了孫無憂的發小唐堯之外,也不認識其他員工,情急之下隻能把他拉下水,不料被當麵拆穿,無計可施後,隻得說出實話:“曉萌說的。”
“你”孫無慮氣結,“可長點兒心吧,別再被人當槍使!”
孫太太知道顧曉萌在利用她,但她還是心甘情願地為其辯解:“曉萌告訴我這件事,也許是真有私心,但我覺得挺有道理。她出身好,家裏有錢,對你事業的幫助是不可估量的”
孫安恬不耐道:“媽,你現在怎麼渾身銅臭味?”
孫太太被女兒懟了這一句,不僅不氣,反而更加坦然:“隨你怎麼罵我,我無愧於心。你將來找婆家也是一樣,有沒有能力保證你過得豐裕富足、風光體麵是關鍵。”
孫安恬道:“那我不嫁了,我哥養著我,我就挺豐裕富足風光體麵。”
孫太太不再理她,隻是苦口婆心地勸兒子:“曉萌也不隻是家世好,她和你一起長大,對你也比較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