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蘭隨手撥開他的手,將他推開,皺眉冷聲對護衛到:“這就是徐府花錢請來的高手!”
他像是看見爛泥中的枯葉,滿不在乎道:“拉走拉走。”
一旁說話那人道:“畢竟是徐邑身邊的小老鼠,主人死了,傷心也是應該的。”
“我還鬱悶呢,好不容易知道徐巍劍骨是假的,打算揚眉吐氣一把,沒想到他本事這麼大,竟然能要他庶弟,主動的讓出劍骨,嘖。”
經霜被護衛低聲勸了兩句,渾渾噩噩地帶走。
他被拎著後領,麻木地聽著耳邊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遠,卻叫他如墜深淵。
“徐巍真是好本事,我怎麼就沒有這個福氣,他劍骨是假的家主一開始就知道……”
“肯定打定了主意,把徐邑的劍骨換給他,好叫他仙路亨達,我怎麼就沒這麼個爹……”
“徐風灝一手主意打的好啊,徐邑一出生,長子的劍骨就穩了……”
他合上眼,一行淚在他已經花了的臉上擦出兩道幹淨痕跡。
所以他的小主人是天生劍骨。
而眾人愛戴的徐大公子道貌岸然地偷了原本應該是他主人的東西!
如今徐邑死了,整個徐府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徐邑!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用力推開了把他拉出去的護衛。
那名護衛本是好心,見他受了刺激猛地跑開,確認了不是要跑回去和那幾位金枝玉葉大少爺拚命,也就沒跟上去。
他覺得經霜難過也是應該的,畢竟他也跟在邑少爺身邊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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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霜一口氣跑了很遠才停下來。
他漫無邊際的全力奔跑,直到力氣耗盡,他隻能停下來的時候,才氣喘籲籲伏著一處地方,換氣休息。
他周圍無人,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懷念二少爺。
豆大的眼淚從眼眶滾落,他要緊牙關,竭力控製自己的哭腔。
四周寂然,他起初聲音很小,逐漸放開了聲音,痛哭流涕。
大聲地將他看著徐邑眼中光芒一點點流盡的痛苦喊出。
為什麼一定是徐邑!
為什麼一定是他的主人死了!
為什麼要如此,徐巍少爺和徐邑少爺不都是家主的兒子嗎!
他聲嘶力竭地哭喊。
悄然無聲中,他逐漸聲音減弱,擦幹了已經流盡的眼淚,強裝鎮定地打量周圍。
——縱然他以為自己在竭力奔跑,但終究連明德書院的一寸土地都沒有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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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大雨下在二十年前,同樣也是白玉京。
徐邑死後,下仙洲再也不會有人在意在某個角落有他這個無足輕重的人。
他避開時機,從隊伍中離開,輾轉在白玉京各處,最終在一處茶樓安定下來。
白玉京無昭不得入內,但離開時沒有太多規矩,亦或是沒人在意一個無足輕重的凡人。所以他一住就是二十年。
白玉京貴客不多,久而久之他端茶倒水,也將人認識的差不多。
一日風緊雨狂,客棧大門被從外猛然推開,一位年輕冷淡的修士推門進來。
經霜那會兒不叫經霜,或者說隻有客棧老板才會喊他經霜,多半時候,他無名,被喚做“小廝”。
那位修士他從來沒見過,但也認出來,那是一位貴客。
他懷裏還抱著一個熟睡的幼童,看上去年齡也不大,且穿錦衣綢緞,雖然隻露出一個衣角,他也認出這是白玉京主人前不久賞賜給幾位貴人的。
也不知道這位修士懷裏的孩子是哪位貴人的孩子。
經霜想。
風雨夜未必有客,因而客棧隨時候命的隻有他一人,見到來客,他強打精神迎上去:“客官……”
湊近了,他看見那名修士十分年輕,眉眼淩厲,但目光卻並不強勢,隻是略微抬眉時,銳氣還是控製不住壓的他害怕。
那名修士手一揮,示意他不用說話,前麵帶路。
經霜走在前麵,引領他往前走。
其實那會兒他快四十歲了,凡人能有幾個二十年他也說不準,隻不過仇恨早已消散,他隻知道徐巍大少爺應該如日中天,在上仙洲也同樣鼎鼎大名。
他眼疾手快替人鋪好被褥,看著那名修士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床上。
離開房間後,他看著那名仙君念了訣,房間被一道藍色的光包裹住。
就聽那位從未見過的仙君問:“有酒嗎。”
他還沒開口,就聽那位仙君又追了一句:“要最烈的酒。”
那名仙君酒量極差,喝了半壇後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他想了想,也不能叫仙君一人在樓下桌子上睡著,隻好又喊起幾位小廝,和他把人抬回去。
但那時夜深,幾位年輕點的小廝左喊右喊都不起身,他無法,隻好一人費力背著人上去。
他附身要去背的時候,看見那名仙君落在桌子上的劍,經霜忍不住拉開一寸,一道寒光猛地劈出。
他心下一驚。
這時,原本爛醉如泥的仙君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時,眼神分明沒有半點爛醉的樣子:“做什麼。”
這三個字一落,他脖子上就像是套了一個無形枷鎖,逼著他喘不動氣。
但那位仙君很快又爛醉過去,方才隻是醉時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