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
半年多未見,這個女孩子,似乎比以前更加瘦弱了。
就連眉宇之間那一股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活力,似乎也潰退得無影無蹤。
她,簡直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而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嫗。
黎落微微鎖眉,看了一眼她的身後,確定無人之後,才開口,“菁菁,有什麼事嗎?”
司徒菁臉色蒼白地看著黎落,眼睛腫得像是核桃。
她看了一眼院子裏玩耍的花花,在黎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裏,“姑母已經被人接過來了,在別苑裏住著。”
這麼快?!剛才喬蓉還說明天去接。
黎落皺眉,“她”
“姑母讓我過來把花花帶過去。她說她說以後花花她來照顧就可以了!你忙著你的就行。”
黎落大驚,“她什麼意思?!”
“姑母說要是你有意見,就去找她說!”
司徒菁起身,徑直朝門外跑去,可還沒走兩步,又被黎落攔住——
她憤怒地咬牙,“我問你她什麼意思?!”
這是要搶走她的花花麼?!
“表嫂,別讓我為難!”
“放開我,壞蛋!”
花花好幾天沒有剪指甲,此刻被陌生人強搶,直接一巴掌揮了過去,在司徒菁臉上刮出一道血痕。小腿也拚命地亂蹬,“媽咪,她是壞人!我不喜歡她!”
黎落沉聲看著司徒菁,“菁菁,若你還敬重我是你的表嫂,就不要幹涉我的事!花花隻能跟我在一起,哪裏都不去!”
千算萬算,自己還是低估了司徒娟的心!
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要的,也從來不是喬禕銘的幸福安穩!
喬家的榮華富貴,顯然高於一切!
“表嫂你拗不過姑母!不如”
“那是我的事!是禕銘的事!也不需要你來操心!”,黎落怒道,直接將司徒菁劃為外人,“若再插手,不要怪表嫂對你都不客氣!”
司徒菁一怔。
黎落上前,趁機將花花搶了回來,扣在自己懷中,“以後我的東來苑,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聽清楚了嗎?!”
話,是對門房說的!充滿了濃烈的警告!
對方一凜,連忙點頭,將司徒菁請了出去。
後者還是不肯,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院子裏,終於,清淨了下來。
黎落扣著花花的小小身子,站在風中,看著喬宅中滿天的柳絮,眼圈發痛——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有多強大。而是自己的一家人,都不能夠齊心…
四十八小時,不算太長。
可對於等待的人來說,足夠煎熬。
翌日一早,小素和馮奶奶便被喬飛接來,兩個人專職在東來苑中照顧花花,黎落叮囑了兩個人幾句,交代他們不準帶孩子出東來苑,也不準任何人進入東來苑之後,才稍作收拾,走出大門。
剛到喬宅門口,便看到了跪在了門口的喬安然。
她來做什麼?
黎落皺眉,麵無表情地與她擦身而過,卻被喬安然扣住手臂——
“落,你幫我給奶奶說說情,讓她不要追究你大伯的責任吧。這樣我也可以讓童家不追究禕銘”
“你是誰?!”
黎落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她,“童伯軍害死的是禕銘的父親,也是你的大哥!他必定要付出代價!而禕銘,隻是無辜的!我為什麼要去參與你這樣可恥的交易?或者你把法律當兒戲?!”
這種事,並不是雙方當事人說不追究就可以了斷的事。
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沒有人會是特殊的存在。
喬安然似是跪了一夜,都沒有等到喬蓉見自己,此刻早已體力透支,支撐不住,“落”
“禕銘叫你一聲姑姑,以前…他父親肯定也待你如親生妹子,”黎落看著她,目光冷然,“你現在來幫殺人凶手求情?”
黎落想起喬遠山書房裏的那些鋼琴CD,隻覺得更加心寒,“你還是想想,怎麼懲罰殺人凶手比較好?”
“我隻是不想看到喬童兩家兩敗俱傷,”喬安然依舊跪在喬宅門口的石獅子旁,不肯起身,雙手也不肯鬆開黎落,“落,這樣對彼此都好。”
都好?
喬禕銘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放過自己的殺父仇人?!
她知道他的心思,自然要替他完成!
黎落甩手,拂開她的觸碰,“你明明是喬家的女兒,卻偏幫童家。為了你那份所謂的感情,你傷害過多少人?!你不覺得你自己太自私了嗎?!”
她為了童博銘,去做了第三者。
現在,要連對自己有生養之恩的喬家都背叛了麼?!
這樣的女人,太過可怕!
喬安然一臉灰敗,“不是你想的那樣,落從欣欣去世之後,博銘…,你父親他就去了雨林科考。他沒有再和我聯係,也沒有再管童家的任何事。我隻是…隻是不想看著童家就這樣敗落了”
童欣…
自己很久都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再次聽到,也依舊讓人憎惡無比。
黎落垂眸,“所謂自作孽不可活,童伯軍隻是報應到了。你救也救不了。至於禕銘…,他不需要任何的交換,因為我相信,他是無辜的。”
扔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朝喬家的停車場方向走去。
身後的朱色紅門被人拉開——
“安然小姐,老太太讓你進去。”
是桂婆子的聲音!
黎落頓了頓腳步,深深蹙眉。
喬蓉肯見喬安然了。
那麼童家…
她捏了捏拳頭,甩了甩自己的頭。
童伯軍害死的人是喬遠山,喬蓉應該不會做出任何妥協。
這一點,毋庸置疑。
上車,發動車子來到市中心的工作室。
將近一年多的時間沒有再管這裏,她今日來,也是想做個了結,將自己手中的股份轉讓給其他的合夥人。這樣對大家都是一個交代。
工作室的人都許久沒有見到她,一看到黎落都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還好,都是工作上的事,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對落城現在的大新聞避而不談。
黎落感激她們的體貼,若不將自己置於這樣忙碌的環境之中,她隻怕自己會被困在家中發瘋。
一想到喬禕銘此刻還在警局接受詢問,她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寒暄之後,終於各歸各位開始工作。
黎落轉身走入闊別了一年有餘的辦公室,將門反鎖上,才將電腦打開——
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昨夜發生的新聞報道,甚至還有好事者將童喬兩家的關係畫成了圖表放在網上。
包括一些全國性的重要媒體,都已經開始持續追蹤這件事,甚至開了專題版麵。
所有的目光,充滿探尋和危險,都落在了喬宅之上。
全國的輿論形成了一股子台風,而喬家,無疑就是這台風的風眼,一不小心,所有人都會被卷進去,粉身碎骨!
有不少人開始分析喬禕銘殺人的真實性,而大部分人,都相信這個是真的!
去他媽的真的!
黎落憤怒地一把砸在鍵盤上,砸得手背生疼!
他怎麼會是殺人凶手?!
喬禕銘雖然自小紈絝,卻也絕對不會越過那條紅線!
這些人大多帶了仇富的心理,簡直在用輿論將喬家往死裏逼!
可惡至極!
連帶著,喬氏和Q‘S的股票也已經跌停!
一時間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又會掀出什麼風暴…
辦公室的門被人重重推開,夏唯朵一臉憤怒地出現在門口,將手中的IPAD直接甩在黎落的辦公桌上,“剛才的實時新聞,童伯軍被成功保外就醫?!這他媽的是什麼世道?!”
“怎麼可能?!”
黎落抓過那個IPAD,飛快調出夏唯朵說的新聞,畫麵之中,童伯軍一臉蒼白地從警局出來,直接被送進了醫院!
這個男人,前天威脅自己的時候明明中氣十足!怎麼可能保外就醫?!
一定是有人耍了手段!
她飛快抓起電話,撥出喬飛的號碼,“大少回來了嗎?”
“沒有。”
還沒有!
喬禕銘還在警局,那麼這件事,就一定不是喬蓉應下來的。
更何況自喬遠山去世之後,喬家在涉政這一塊極弱,就連以往的人脈,也已經漸漸斷掉。哪怕喬蓉再怎麼發話,隻怕也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童伯軍…
本事不小!
黎落咬牙,將IPAD還給夏唯朵,抓起包包往門口跑去。
“去哪兒?!”
“童家!”
夏唯朵想要阻止,可黎落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她急得跺腳,思忖片刻之後,隻能撥通年舒的電話商量對策。
黎落一路將車子飆得飛快,卻也理智地將車子停在了童家別墅很遠的地方,徒步走了過去。
童伯軍被抓,喻琇精神恍惚,童家早已沒有了主心骨。
可到底是落城老牌的豪門,門口的安保設施也很齊全,想要溜進去,並沒有那麼容易。
黎落蹲在門口的鐵欄外,快速地將自己的思路再理了一遍——
以童伯軍的性格,勢必會將自己的重要物件都放在最安全的童家。
如果喻琇說的那些銀行保險櫃裏的證據不足以讓人定罪的話,那麼在童家必定就有證據!
門口的警衛警惕地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黎落幹脆迎難而上,“您好,我來找一下喬安然女士。”
“您跟她是什麼關係?”
“親戚。”
她並未撒謊。
“請問”
“童博銘,童教授讓我來的,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他。”
童博銘常年不在家,能說出他的名字,自然不像是在撒謊。警衛上下看了黎落一眼,見她衣著整齊,看樣子並不像壞人,於是一揮手,放了人。
黎落鬆了一口氣,朝童家大門奔去,直接拍響房門。
她時間不多,不能浪費,有時候最直接的方法反而更有效。
運氣,很好。
傭人告訴她喻琇在睡覺,用童博銘的名字,很容易就混進了童家的書房。
書房不大,卻塞滿了各種書籍,她關上房門,吩咐傭人不要進來打擾,然後才開始翻找起來——
重要的東西,自然不會放在顯眼處,她盡量搜尋角落的地方,可卻什麼都沒有找到。
目光仔細地在房內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上架後的暗格上。
撥開上麵的書籍,便看到了一個保險箱。
黎落皺了皺眉,思索幾秒,摁下拚音密碼——
kunkun。
童伯軍重男輕女,一定會把自己的私生子當成眼珠子來疼,用這個密碼,應該不會錯。
可——
保險櫃的液晶屏幕閃爍了兩下,提示錯誤!
黎落有些傻眼。
不是這個?
她掏出手機撥回東來苑,“小素,讓花花來聽電話。”
小家夥正抱著自己的小猴子玩偶看電視,聽到黎落的聲音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將聽筒扣在自己的耳朵上,很嚴肅地喂了一聲。
“花花,你昨天和坤坤玩過過家家的遊戲嗎?”
花花嗯了一聲,“媽咪,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最近迷上了過家家,一遇到朋友就喜歡給人家“做蛋糕”,“過生日。”
“坤坤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生日是什麼時候?”
花花愣了一下,“好像說過,我不太記得了”
“好好想一想,媽咪回家做蛋糕給你吃。”
蛋糕是喬花花最原始的動力,他絞盡腦汁,站在原地仔細想了想,“坤坤說自己生日的時候,會有好多人來落城,還會有好多叔叔阿姨到街上表演雜耍給他看!”
那是落城的旅遊節!
黎落飛快摁入日期——
嗶——
依舊錯誤!
三次機會,已經用掉了兩次!
不是坤坤,也不是坤坤的生日。
難道對於童伯軍來說,還有人比兒子更重要?!
旁邊的書本被她碰得搖搖欲墜,啪地一聲砸到她的腳麵上,黎落疼得抽了一口氣,垂眸將那本書踢開——
童家家譜?!
腦中靈光一過,她彎腰,將家譜撿起來,飛快翻到童伯軍那一頁——
然後,在保險櫃上輸入他的生日。
櫃門終於應聲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