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以現在對方的所作所為來看,你就算把命賠給對方也沒用,而且你千萬別再存著這樣的想法了,你若是不在了,媽媽怎麼辦,我怎麼辦?”
顧七七起身站起來,因為剛才太過於聚精會神,全身都僵硬了,起身的時候雙腿又麻又痛,險些讓她站立不穩——
“七七,你怎麼樣?”顧明軒眸底灰敗的神色終於被驅散了一些,露出一絲絲的擔憂。
顧七七扶著牆麵,搖了搖頭,“我沒事,大概是最近沒休息好,有些累了。”
“不管怎麼說,身體最為重要,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家裏人擔心。”顧明軒掐掉指尖的香煙,也跟著站起來,“我去一趟研究院的資料室,或許能查出當年那個人的身份。”
“爸……?”顧七七有些驚訝地看著顧明軒。
顧明軒歎了口氣,拍拍顧七七的肩膀,“這是大人的事,就算是要解決,也經過我來出麵。逃避了這麼些天,已經夠了,我不能看著我的女兒為我擔驚受怕,四處奔波。放心吧,爸爸心裏有數。”
顧七七點點頭,她已經確認了顧明軒並不像那些大字上寫的那般手染鮮血,牽扯命案,心下已經放心了大半。
當年那個人雖然死得可惜,但顧明軒並沒有多少責任,所以,就算是事情鬧大,她也不會再害怕了。
現在,她唯一害怕的,便是南錚。
南錚已經失蹤一周了,她要盡快找到他才行。
他剛剛才表示要和她重新開始,她還沒親口答應他呢!
南錚這幾天可謂過得非常的憋屈。
一天的活動範圍就隻有那麼巴掌大的一間屋子,屋子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麵的環境,甚至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開著燈,否則就會看不見——
金建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他被抓來的那天出現過一次以後,就沒再出現過了。
每天三頓都有人把鐵門開一條縫送吃的進來,但無論他怎麼想辦法與對方交談,對方都不會回答他哪怕任何一句話。
這種感覺,比坐牢都不如——
至少坐牢每天還能去外麵放放風呢。
不是沒有嚐試過逃跑,但這鐵門和鎖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的,他以前學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辦法把門打開,畢竟他並不是特種兵一類的,逃生術技能並未點滿。
他已經被關在這裏一個星期了,也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怎麼樣了——
顧七七,她還好嗎?
想到顧七七,南錚的心裏又是暮然一痛。
這幾天他被關在這裏,想了很多。
想到他與顧七七認識的點點滴滴,想到他們一路走來,披荊斬棘,從痛苦中慢慢將心靠在一起,眼看幸福唾手可及——
他怎能甘心?!
“吱噶——”
沉重的鐵門在此時被打開,南錚下意識地望過去——
隻見金建安杵著拐杖站在門口,一如當日他被帶過來的時候。
金建安身後一點的地方,站著一個西裝革領帶著金邊眼鏡的年輕男人,男人的手中拿著一個文件袋,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金建安投射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怪異。
“金老爺子,你終於準備將我放出去了麼?”南錚收斂起心裏怪異的感覺,蹙著眉冷聲道。
金建安渾濁的老眼細細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那眼神裏帶著說不清的意味,似有驚喜,似有激動,也似有算計——
“小王,將東西給南少爺看看。”將眼神從南錚的身上移開,金建安轉身對身後站得筆挺的男人吩咐道。
被叫做小王的人點點頭,上前一步,將手裏的文件袋遞給南錚——
“南少爺,請您過目,我用律師的職業操守對你發誓,裏麵的東西,沒有半點作假。”
“這是什麼?”南錚疑慮的接過文件袋,並沒有立即打開,反而戒備地盯著金建安,“金老爺子,你到底想搞什麼鬼?把我抓起來,關在這裏,卻又不聞不問,我想您不會隻是單純地請我來做客的吧?”
金建安表情平靜,有些急迫的語氣卻像是透露了一點什麼,“你看看這份文件,一切都明白了。”
南錚將信將疑地打開了文件袋——
突然,臉色大變!
“金老爺子,您想出這種辦法來騙我,真的有意思嗎?!”他溫潤的眸子,此刻完全被滔天的憤怒和羞辱所掩蓋。
金建安平靜地看著他,那眼神中,似乎還帶了一絲的憐憫——
“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不可能拿這種事情來騙你。”
然後,他的眸子陡然亮了起來,看著南錚,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確實是振國的親生兒子!”
南錚隻覺得自己原先以為的世界,在一瞬之間,就崩塌離析了——
他英俊儒雅得如同漫畫裏走出來的臉,此刻緊緊地繃著,修長白皙的手指由於用力,指節微微泛白,手上的文件已經被他捏得變了形——
“我不信!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他突然暴起,將手中厚厚一疊資料撕了個粉碎,像是一頭被激怒的豹子,“金建安,你有什麼就衝著我來,玩這種手段算什麼本事!”
金建安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像是早就料到了南錚的反應一般,語氣閑適,“這份資料,我還拷貝了很多,你要撕多少都有。但是,就算你撕了他們,也不能改變現實。”
他杵著拐杖靠近南錚,越逼越近,“振國為什麼突然被殺,南明峰為什麼會殺他,又為什麼會在監獄裏畏罪自殺?這一切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金家與南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南明峰為什麼要設計害振國?那是因為,他要幫你的母親報仇!你所以為的親生母親,其實是你的外婆,你的親生母親,就是南明峰的妹妹,南明馨!”
南錚一步步後退,卻碰到了身後的床,再也退無可退——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不要相信!反駁他!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從反駁——
當初南明峰的事,他並未過問太多,一向都是南楠在處理,因為他早已經先入為主的以為,那是顧雲臣使的手段,所以根本就沒懷疑過什麼——
可是,現在金建安卻告訴他,他根本就不是南家的孩子,他是金家的孩子!
是那個猥瑣的金胖子的兒子!
不,他絕對不相信,也不可能會接受!
金建安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麼,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夠了,就算你說破了嘴皮,我也不可能會相信你的。”他雙眼通紅,嘴唇顫抖,像是在做著困獸之鬥。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可以給你一點時間來接受。”金建安沒有再逼迫他,隻是道:“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振國在臨死前都沒留下一個後人,你是他唯一的兒子,這金家,不管你想不想回,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地接你回來。”
留下最後一句話,金建安一個眼神示意,所有的人都跟著他一起退出了房間。
房間裏又隻剩下了南錚一個人。
他全身僵硬地在床頭上坐了半晌,突然像是發泄一般,將屋子裏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幹淨——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份資料,頓時頭大如鬥,心亂如麻。
那個文件袋裏麵的資料,總共分為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他與金振國的DNA檢測報告,一個部分,是當年的老照片,配了文字。
照片裏,年輕的金振國並不肥胖,反而長得十分清秀,一看就是一個富家子弟,和多年後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唯獨隻有眉宇間那一抹被他藏得很深的猥瑣,倒是幾十年未變。
在金振國的旁邊,站著一個眉清目秀,大眼睛,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少女,少女看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眼間,看著與南楠有幾分相似——
或許,應該說,南楠長得與她有幾分相似。
這種相似,唯有一家人,擁有血液羈絆的人,才會擁有。
這個少女的名字,明叫南明馨,是南家的幺女,南楠的親姑姑。
證據確鑿,他不得不相信她的身份。
可是,自從他記事起,他就不記得自己有這麼一位“姑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家裏人提起過。
那份資料後麵的內容,就更加的讓人難以啟齒。
年輕的金振國與南明馨是同一批下鄉插隊的知青,他們分到了一個生產隊裏,南明馨生得好看,讓金振國起了色心,追求未果之後施行強暴……
南錚心裏其實知道,這份資料是真實的。
金振國已經死了,金建安縱然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可能這般來編排自己的兒子。
他既然這麼說,那麼,肯定就是真的。
隻是,南錚卻沒辦法接受。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有一個如此不堪的身份,他不能接受,自己竟然是個強奸犯的兒子——
人生何其如戲。
上天何其任性。
南錚躲在巴掌大的房間裏,極盡發泄,等到自己累了的時候,才緩緩停下自己的動作,卻猛然眼尖的發現,屋子牆壁的一麵,有些微微的凹陷。
他走過去細細觀察了一下,得出的結論讓他狂喜。
這個屋子確實是沒有窗戶,可是,試想一下,任何人在建造房間的時候,都不可能不留窗戶,這房子又不是專門建起來關押他的,不可能一開始就能預料到今日的情況,不留窗戶。
除非,這窗戶是後來才被封起來的。
剛剛他胡亂砸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砸到了一塊牆,那一塊牆與其他牆麵的觸感都不一樣,說不定,那裏就是原本的窗戶,隻是被臨時給封起來了。
南錚忙走過去,用手指摳開牆紙,果然發現事情正如他所想——
他心裏一喜,忙又把被他摳開的牆紙還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原本應該已經睡著的他,突然從床上爬了起來,將填充在原本的窗戶位置的磚頭推開,發現這裏不過隻是二樓,一閉眼,就從窗口跳了出去——
夜裏靜悄悄的,誰都不會想到南錚會誤打誤撞地發現那房間裏的秘密,守衛並不嚴格,南錚就著夜色,躲過了巡邏的守衛,快速地就逃出了這個院子。
出來以後,他才發現這裏是在海邊。
根據來時車子開的時間路程可以推斷出,這裏離京都並不遠,而離京都不遠的海域,隻有一個——
他在夜色裏奔跑著,像是一匹孤狼,矯健的身軀在夜色裏顯得孤獨而倔強。
終於,他看到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