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夜。
“春風一夜絮滿天,”
葉秋曾經很喜歡做文言詩,雖然總也跳不出模仿的窠臼,但他依然自得其樂。
當時他自作聰明的認為,麵對著如雪般的飛絮,人們的心情應該是愉快和喜悅的。但現在他發現當年自己純屬是在放屁,因為他正被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弄的很煩,它們總是亂飛,而且熱衷於鑽到一些窟窿裏。很不幸,葉秋臉上的窟窿就不少。
孤獨是可恥的,可恥是傷感的。全世界有五十億人口,絕大多數時間並非隻有一個人在傷感,但大多數傷感的人卻往往認為這世界上隻有自己是傷感的。
葉秋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重八十五公斤,在最近十八個月裏非常熱愛各種健身器械,因此他有著寬寬的肩膀,粗大的胳膊以及將近百分之九十的肌肉率。所以在很多人眼中,把這樣一條類似健美運動員的彪形大漢和傷感憂鬱這樣的字眼聯係到一起的確有些可笑。但也許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在骨子裏是個多愁善感的詩人,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拋開那些無聊的裝酷外表和有些做作的凶狠眼神,葉秋也不過是個還不到二十一歲的大孩子。這個時候,平時寧可寂寞也不放棄自由的他此時卻發現事情突然變的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了。
都說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可作為吃過蘋果的萬物之靈,不穿衣服是羞恥的。
春天是屬於戀人的季節,荒原上最不合群的猛獸也會去尋找不同性別的同類,何況是人?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體育館門口豎立著周末學生舞會的標誌性建築物:一道破落的彩燈拱門,它在黑暗中孤單的閃爍著,就象那些站在街角的人老珠黃的娼女。雖然不斷在搔首弄姿,但也隻能吸引那些力有未逮的老頭兒和饑不擇食的民工為她們駐足片刻。
兩個賣票的學生會幹事就坐在這座拱門下,他們在百無聊賴中幸福的打著盹,兩個,不,是四個婀娜多姿的美女正在夢中為了幾張門票鶯鶯燕燕的跟他們撒嬌。可一陣猛烈的惡風突然打斷了這個美好的夢想,當他們有些慌張的抬起頭時,不但沒有美女,反而隻看到了一個讓他們倒胃口的高大男人。
一條穿著一件緊身黑色短風衣的彪形大漢正風風火火的從拱門下穿過,那雙高跟的大頭軍靴落地有聲,那副口叼牙簽走路掛風的德行活活就是傳說中電影裏的反派人物。他目中無人的昂首而入,全然沒有把黨的收費係統放在眼裏。
盡管非常失望,但這兩個門官中反應比較快也比較鹵莽的一個哥們兒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職責,於是便冒冒失失的站起來盡忠職守。
“同學,你還沒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人一把拽住了衣角,而那條黑色的身影卻停住了腳步,緩緩的走了回來,煙頭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多少錢?”
“他開玩笑的,秋哥。”那個眼神比較好的趕緊陪笑。
“多少錢?”
“一塊。”
屋子裏有點悶,葉秋脫掉了外衣,裏麵的緊身背心和牛仔褲全是黑色的,渾身的肌肉在柔和的線條框架下堅硬的隆起。這是他用一年多來的汗水在健身房和操場上換回來的。
彩色射燈不斷的轉動著,一個正準備離開的男同學有些驚恐的看著他,因為在這光與暗的交錯中,站在那裏的葉秋就象一頭蠢蠢欲動的猛獸。
葉秋在大廳的一個角落裏坐了下來,這是他坐過的位置,在一年之前,他曾經在這裏幹巴巴的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他把風衣搭在身邊的一張椅子上,環視著周圍。陳舊的椅子,陳舊的燈光,陳舊的音響,加上陳舊的四五十年代流行音樂。葉秋笑了,在二十一世紀,《慶豐收》這種變態的曲子都能放出來跳舞,可見學生會的那幫孫子到底有多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