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其實村裏絕大多數人都在出海, 在家的大部分還是些婦女老人,連孩子都上學去了,倒是還有些半大的少年, 還沒成年但基本已經長成, 正是衝動好事的時候。
林父衝到村口, 車是開不進去的, 就隻能步行進去邊走邊喊:
“政府要禁漁, 政府要禁漁——”
跑回來後林父才發覺,除了這個信息, 他其他一點都沒問清楚,隻能喊這一句話。
聞聲而來的村民們拉住了林父:“什麼情況, 政府要禁漁, 為什麼啊?”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耳邊混亂的人聲鼎沸吵得林父腦瓜子嗡嗡響,裏頭好像有一群蜜蜂在亂轉, 尖銳的蜂刺紮得他頭痛欲裂:
“別吵了!”
林父大吼道:“就在海邊, 一塊過去看不就知道了!”
拉著他問東問西的村民們馬上放棄了問他, 一溜煙都往海邊跑, 漁村離海不遠, 大概也就一多公裏左右。
一頭霧水帶著恐慌的漁民,將這種情緒一路傳播蔓延,跑向海岸邊。
這裏其實是座小島,離大陸不遠, 有座大橋直通, 但也有五公裏左右的距離,就是這樣的距離,隔斷了這座小島上的人民絕大多數的工作機會。
因為這座橋十分狹窄, 過大的貨車是過不了的,唯有小型的麵包車才能通過,彙車也是根本不現實的事情,一旦兩輛車碰到一塊就隻能是一輛一直往後退。
因此在橋邊會有一個按鈕,按起紅燈就是有車,再說村裏的人從小就在打漁,除了打漁也不會別的,心裏對於大城市的畏懼讓村裏人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
所以一旦宣布禁漁,幾乎就是對他們的毀滅性打擊。
眾人來到海邊,警察已經用熒光色的警戒線封鎖了海岸邊,漁村的村長已經上了七十歲。
這個老頭的雙手被海水腐蝕,臉龐被海風和太陽暴曬所洗禮,他蒼老嘶啞但有力的質問聲:
“為什麼要封鎖海岸線,禁漁?”
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的竭斯底裏,也不是平靜的問話,那份憤怒和呐喊浮現在這聲鏗鏘有力的話語裏。
那警察也沒太在意隻簡單解釋說:“打漁對於海洋生態環境破壞得太嚴重了,上頭已經下了紅頭文件,全麵禁漁,不過你們放心,政府不會不管你們的,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工作,隻要你們願意現在就能過去,保證賺的比你們打漁多得多。”
“我們不要工作,我們要接觸禁漁!”
一個黑瘦的漢子揮著手裏的麻繩,滿臉怒容,他打了半輩子的漁,就沒聽說過打漁破壞環境,祖祖輩輩打了幾百年,海洋還不是源源不斷得循環著。
“你們這些人真的是,”警察也惱火了,好聲好氣講了半天一點都不管用,他也帶上了火,語氣不好地說:
“現在是上麵要禁漁,你們跟我們鬧也沒用,我們也就是聽命令辦事的。”
老村長手裏的拐杖重重落地,冷哼道:“那我們就去政府門口親自問一問領導。”
“對!”
這句話一呼百應,看他們情緒越發高漲,警察不由感到棘手,來之前上麵吩咐過一定要好言相勸,無論他們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商量,他當時還覺得就是小事一樁,什麼事情不能用錢解決。
這萬萬沒想到,這幫人油鹽不進就是一心想解除禁漁,要他說這打漁有什麼好,風吹日曬,還得看老天爺吃飯,要是運氣不好,一家可就沒飯吃了。
他不懂漁民對海的情感,就像漁民不懂什麼海洋生態環境一樣。
“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警察壓低了聲音,慍怒地說:
“先冷靜下來,認真想一下,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些人的家人這會還在海上,這至少是你們打漁的最後一天,我希望你們能平靜得坐下來一起再討論一下,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滿足大家的要求。”
這半威脅半規勸的話,有些人還是聽了進去,遲遲疑疑留在了原地,沒了一開始那股瘋勁。
村民們很清楚,和政府對上他們絕不會有什麼好結局,可是直接放棄他們又不甘心,有些人就迷茫地看著這片海洋,傻愣愣地站了一會,忽有一個人失聲痛哭,這哭聲帶動了起來,像會傳染一樣其他人也跟著哭了起來。
林顏和林母知道消息趕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這份無數人對著大海放聲痛哭的畫麵,震撼住了林顏。
她不懂這一種悲傷,但她為這樣的感情所困惑,在她看來,不打漁也會有別的工作,為何一定要死糾結於打漁呢?
林父和她倒是出奇得同步,在一開始的不理智的憤怒情緒冷卻以後,他轉頭一想,確實是啊,這幹打漁的風裏來雨裏去,累得半死也不得兩毛錢。
這要是趁機跟政府要一大筆錢,以後不就有做生意的本錢了,還能讓政府安排工作,他心裏的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在大多數人都還沉溺在悲傷和茫然之中的時候,林父就找上了領頭的那個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