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泥塑木雕(上)(2 / 2)

“張大人,你這……”

張南容連忙躬身行了一禮,笑容謙卑,恭維道:“換做旁人,隻怕立刻扔了也不會看上一眼的,也唯有鐵肩公,向來是大事麵前肯擔當,又是出了名的體恤後輩……”

“老夫的性情算是被你們摸透了!”

袁守印無奈地搖搖頭:“這也難怪,隻要還賴在這個位置上一日,就仍有不知多少人有求於我這個老朽,要爭著搶著叫我一聲鐵肩公。惠而不費的事兒,何樂而不為?”

“嘿,鐵肩可擔大事,老夫從招人恨的鐵肩令一路熬到惹人愛的鐵肩公,被這六個字壓在肩膀上幾十年,即便真是鐵打的,也著實累得慌啊。等哪天老夫不管事兒了,不求別的,你們別罵我屍位公、素餐公就好。”

他口中嘮叨著,卻仍是打開了奏折,才翻看數行,就忽然睜大了眼。

袁守印停頓了一下,似是有些不信,將奏折舉得離雙眼又近了些,一字一句細看。

他嘴唇蠕動著,濃密的胡須隨之一翹一翹的,竟是在一字一句地默誦。

這番舉止自然落在了殿內諸人的眼中,不由得人人稱奇。

張南容見狀,更是心中暗道:“袁公宦海沉浮數十年、城府遠勝於我,不想見到這驚世駭俗的奏折,竟也忍不住有些失態了。”

袁守印還沒將奏折看完,就聽殿門口有人高聲笑道:“怎麼今日這般安靜,樞密院那邊兒可都快開鍋了。曹虎頭的西征平戎幕府才開張、各路人馬趕著來拜門兒也就罷了,那個自稱神將之後的哥舒東煌履新平戎司,更是出了好大的風頭。”

遍數當今朝堂,有資格有膽量在臨淵殿如此喧嘩的人物多多少少總還是有那麼幾個的,可真會這麼做的,除了敖莽,還當真沒有第二個。

話音伴隨著腳步聲響,一個中年朱衣官員甩著袍袖,快步疾行而入,雖說相貌普通,然而顧盼之間卻自有威嚴氣度,令人見之忘俗。

可不正是執政敖莽。

他走進殿中站定,見袁、張兩位執政一坐一立,看向他的目光之中都透著幾分詭異,不由得好奇問道:“鐵肩公、靜氣先生,兩位老大人可是有事?”

袁守印與張南容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彷佛心有靈犀,禦史中丞大人仰頭看向殿頂的彩繪,邊看邊小聲地嘖嘖讚歎,仿佛今日第一次得見。

袁守印則是將目光移回到了手中的奏折上,亦是讀得津津有味。

“嗯?”

敖莽揚了揚眉毛,快步走到袁守印桌前,探手就將那本奏折扯到手中,看著對他怒目而視的老人,語氣懇切地道:“我看鐵肩公近來身子骨不大好,莫要太過費心勞神,些許雜務,莽自會料理妥當。”

他說罷,方才低下頭,順口念道:“《諫天子兵事疏》?長安令臣於獲麟昧死以聞……”

敖莽猛地收聲,邊側過臉去,邊將手中奏折重重合上。

他揚起頭,冷笑道:“這倒是奇聞一件,一個小小的長安令,竟敢妄議朝政、阻撓陛下的西征大計?”

他說著便將手中的奏折擲回袁守印案頭,竟是不準備再看上一眼。

“張大人你瞧瞧,咱們眼前這位,就是那等立刻扔了也不會看上一眼的聰明人啊。”

袁守印往身後一靠,悠悠的道:“敖執政這就要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