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冬狩(2 / 2)

金帳單於沒有轉頭,隻是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很是愉悅。

單於奕朵會心一笑,重入將心思放回到南方那片最終的獵場。

隻見數萬戎騎驅趕著難以計數的野獸奔湧而入,撐起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後,便任由獸群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在其中亂撞。

到了後來,便連木葉山上的密林之中,亦有無數野獸奔騰而下,來自不同方向的激流狠狠撞擊在一起,緊接著便是野蠻而瘋狂的殺戮,以及盛大而血腥的死亡。

地上大片大片的積雪和沙土被掀上半空,經風一吹就化作了遮天蔽日的滾滾黃雲,讓這場圍獵的景象變得越發壯闊和奇詭。

雪後清冷的氣息中混入了泥土和鮮血的腥味兒,單於奕朵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來,她曾親眼見過公西人向曲水部營地發起衝鋒時的情景,可與眼前的景象比起來,卻又遠遠不及了。

金帳單於驕傲地一笑:“我的閼氏啊,這樣的圍獵所需要的勇氣和技藝,與真正的戰爭相比又有多大分別呢?西帳雖大,有幾個領主能有機會統帥數萬精騎一起作戰,且能做到調度自如、進退有序?然而這樣的將領,我金帳之中有很多個。”

他說罷,朝望城下一個負責傳令的年輕貴族招了招手:“告訴呼衍慶忌,他圍住的獵物太多了,起碼要放兩成出去!若是木葉山的獸群死得太多甚至死絕了,輪到明年冬狩的統兵領主和萬夫長們會把他活撕了的。”

那名年輕貴族躬身應命,舉起手中的令旗舞動幾下,就聽飄蕩在整個獵場中的號角聲陡然一變。

僅是片刻之後,東麵的萬騎之中便有一名將領縱馬前突,率領大約三千騎自東北方向殺入獸群,先是向西南方向狂飆突進了一裏半,繼而轉道向西,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弧線,輕輕鬆鬆地從混作一團的獸群中切下一大塊,逼迫驅趕著那部分野獸轉頭衝進了木葉山的密林之中。

戎人最敬英雄,見此情景,喝彩叫好之聲立時響徹整個獵場。

單於奕朵亦是心旌神搖,不由得開口問道:“呼衍慶忌……他姓呼衍?”

金帳單於點點頭,意氣風華地答道:“不錯,白戎號稱七姓,除去咱們三家姓單於的,其餘四部之中,就數呼衍氏最為勇猛善戰。呼衍慶忌是當代呼衍氏族長的長子,自幼在金帳為質,有折熊扼虎、鬥豹搏貆的勇力,是我麾下三個親衛萬夫長之一。”

他的目光始終放在呼衍慶忌身上,全然沒留意到單於奕朵若有所思的神情,眼見得獵物圍得差不多了,便下令道:“年年都差不多,本單於就不跟你們爭了,想下場一試身手的都去吧。”

隨著金帳單於一聲令下,望台周遭的貴族之中立即有不少人出列走下小丘,隨即便有各自的部眾、親衛趕來,幫助他們披上皮甲、掛上刀劍騎弓、背上羽箭,扶上馬背之後,再遞上長矛大戟之類的長兵。

裝備停當之後,這些金帳戎人中的驕子們便互相招呼著,三五成群、至多各帶上幾名親衛,便呼嘯著向獸群奔馳而去。接下來,就是比拚各自技藝和運氣的時候了。

金帳單於看了片刻就興致缺缺,見單於奕朵在高處吹了許久的寒風,便喚人擺了酒肉到望城上來,兩個人邊飲酒禦寒,邊說說笑笑,倒也歡喜自在。

沒去狩獵的貴人們自然也是好酒好肉地招待著,不時就有人向著望城上舉杯敬酒,金帳單於和閼氏也是一一笑著舉杯回應。

快到晌午的時候,望城下忽然由遠及近響起陣陣驚呼之聲。

吃了幾杯酒,臉頰粉中透紅的單於奕朵循聲一看,也是吃了一驚。

隻見一名將領正縱馬向望台趕來,所過之處,無論是貴族還是武士都紛紛主動讓開了道路。

單於奕朵遠遠看著那名將領的衣著身形,頗覺熟悉,似乎正是呼衍慶忌。

隻是這位閼氏連同她身旁金帳單於的心思,皆不在那位出身顯赫、勇武過人的萬夫長身上。

便連一直臥著的雪豹都站起了身,嘴裏發出充滿敵意的低沉嘶吼。

隻因呼衍慶忌的懷裏,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幼鹿。

白戎尚白,而白鹿無論在大周還是在白戎,都是了不得的祥瑞。

呼衍慶忌驅馬徑直衝上小丘,直到望台前方才勒馬停下。

他矯健地躍下馬背,單膝跪地,將雪白的幼鹿高高舉過頭頂,高聲道:“單於,這是我呼衍慶忌,獻給您和閼氏的禮物!”

單於奕朵深深地看了呼衍慶忌一眼,暗自記下他堅毅威嚴的容貌,轉而望向自己丈夫的側臉。

以她的聰慧,自然能從金帳單於欣慰的笑容之中,發覺那絲隱藏得很好的陰鷙。

下一刻,就見金帳單於轉過頭,笑著問她:“閼氏,你喜歡這個禮物嗎?”

單於奕朵笑著點點頭:“我喜歡這鹿的皮毛。”

她指了指腳邊麵露凶光的雪豹:“它肯定很喜歡剩下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