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黃衫客打坐入定之時,便如靈魂出竅一般,便是雷霆於耳畔炸裂也是充耳不聞。如有急事叫他,便奏一闕酒狂琴曲,他便自會回神覺醒。平時若是遇到急事,都是虯髯客拂琴,今日林戰性命危機,脈搏續斷之間,他掌心不敢片刻遠離林戰,時時以自己的內息支撐林戰的氣息。
鳳琴擺放齊整,紅拂女以泉水洗淨雙手,彈展衣衫,挺腰端坐,沉息勻氣,這才顫動纖指,輕撫弦絲。
《酒狂》一曲乃魏晉名士阮籍所作,阮籍與嵇康為風骨之祖,號清思超名二君子,所作曲風清雅高潔,故而崇仰他的後輩每每彈奏此曲必沐浴更衣,焚香肅禮,靜思沉息之後才敢拂琴,生怕演繹不出“醉於酒,隱於狂”的意境,“清風吹我襟,憂思獨傷心”的寓意來。
琴聲入耳,似有恍惚之音,又有顛倒之態,林戰心經陡然舒暢,心靜如水,不再呻吟叫痛。
黃衫客本已入定多日,此曲一起,也是眼瞼微顫,鼻息明顯,手指小動,內息隨樂曲起伏。
紅拂女凝神拂琴,一心沉醉其中,一曲奏罷,黃衫客悠悠開目,見李靖紅拂女秉手頜禮。紅拂女起身離開鳳琴,嫋嫋一拜,李靖也起身深拜。
黃衫客幽幽道:“老朋友來了,難怪要喚我醒來。”
虯髯客道:“打擾師父清修是弟子之過,與靖弟紅妹無關。”虯髯客便將林戰生死懸於一線,陳抗鼎求醫之事說了,又說,“弟子實在無能為力,且是性命攸關大事,這才讓紅妹喚醒師父。”黃衫客也不答話,長臂舒展,右手蒲張,他穩坐未動,一丈開外的林戰便連同蒲團一起飄向他來。黃衫客伸出三分肥手指,剛一搭脈,便道:“你用了胎息訣療過傷了。”虯髯客點頭稱是。
黃衫客切過脈後,掐指演算,他身為高人隱士,喜怒不形於色,但眉宇舒縮之間卻有些微妙變化。起初演算時他先是心頭一驚,再接下來眼角外展,眼眸漸擴瞳孔放光,便叫虯髯客近前,兩人耳語:“即鹿無虞,惟入於林中。我剛才幫這小子演了一卦,屯卦之主為震,客為坎,卦象極凶險,還好的是“屯”似崖壁蔓草,雖艱險,可還算有些生機。按卦象上所示,我為他找了個療傷的雅致去處,那棲霞峰四周樹林環繞,且是清靜之處,最是絕佳靜養之所。”
虯髯客一聽,便明了黃衫客的意思,便轉身對李靖紅拂女客氣道:“靖弟與紅妹雖不是外人,但也是久未相見的朋友,今天來的不巧,為兄長的照顧不周,請多包涵。”
李靖長身站起道:“哥哥淨說些見外的話來。”紅拂女也道:“咱們三人親如兄妹,何必再多客氣謙詞,這性命天大的事,以孩子為重才是。”
虯髯客又道:“這孩子傷勢嚴峻,須要黃衫客師父以內力驅逐他體內的陰毒,這裏人聲嘈雜,這孩子內功尚淺,行功運氣之時怕有差錯,需到棲霞峰九仙洞中為他療傷治愈,不能陪伴左右,且擔待些,在觀中小住幾日,我們再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