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真是一件悲催事兒!
娜仁躲在一棵樹後,欲哭無淚。
努爾哈赤正式掛掉了。所有人心下一片淒惶——不過估計沒多少人為努爾哈赤的死傷心,大家隻不過都在猜測汗位的歸屬,並且本能地懼怕著應該會很快到來的由權力更替帶來的血雨腥風。
娜仁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從彌漫著叫人不安的氣氛的屋子裏落荒而逃。
此刻他們已經回到了京裏,多爾袞和多鐸,還有大玉兒都在這兒焦急不安地等著。唯獨娜仁,不痛不癢——努爾哈赤跟她又沒關係,這場繼位風暴也牽連不到她,她著急個什麼勁兒?
隻不過……大家都表現出適當的悲痛,她實在是裝不出來,隻好胡亂編了個借口跑出來了,好在她姨媽和大福晉哲哲都正在心煩意亂中,沒人有精力管她。
她本來是隨便出來走走散心的,誰知道十王亭附近景色居然還不錯,一時忘情,不知不覺走到了附近的這麼一座小山林裏。結果還沒走幾步呢,就聽見皇太極憤怒的狼嚎,一時間娜仁呆住了——電視劇裏有這麼一段兒麼?
她突然反應過來——快溜!
幸好不是騎馬來的,不然被皇太極發現,她估計就要玩兒完了。娜仁一邊慶幸一邊躡手躡腳準備離開,結果還沒有走出幾米遠,阿敏一眾就來了!!
娜仁心髒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天啊地啊,不要這麼對我好吧?
一麵祈禱,一麵繼續躡手躡腳從茂密的樹林裏輕輕走開,走到一棵粗大的樹後,四個人的聲音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離她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就是那四個被憤怒和權謀占據了腦子的大貝勒,熱烈商討著要怎麼整死他們的繼母。樹林裏很安靜,真難以想象,他們幾個居然就在一個很有可能被人聽到的環境下這麼大大咧咧地商討著自己的陰謀——所以說,有絕對的實力,就有絕對的自信啊!
娜仁的心跳如擂鼓,腳下卻一步都邁不動,隻能被迫聽完了整段對話,以及皇太極拚命要保下多爾袞。
娜仁對皇太極的觀感突然好了那麼一絲絲——別的不說,皇太極還是有那麼些良心的,連代善都不敢跟阿敏硬頂,皇太極卻為了多爾袞差點跟阿敏翻臉,娜仁自問,要換了她的話,對於一個間接造成自己母親死亡的女人的兒子,她還真不原意花這麼多心思,哪怕這個兒子跟她有一半共同的血緣!
果然,能當皇帝的男人,總得有那麼些過人之處——至少這容人之量,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約是情緒太激動,四個大男人,居然愣沒有一個人發現娜仁就在附近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這樣的運氣,讓娜仁真的有點相信自己是被宇宙大神開了金手指的穿越女主了。
四肢發軟地幾乎是用爬的回到了四貝勒府(其實就是跟皇宮連在一起的幾個院子的結合體),娜仁端起奶茶就連著灌了三杯壓驚。滾燙的熱茶帶回了幾乎飛到天外的魂魄,娜仁緩過勁兒來,就打算去找大玉兒他們。
大玉兒此時剛剛從自己的屋子裏出來,見到她,道:“原來你在這兒啊,出去散心怎麼也不叫我?”
娜仁此時臉色已經恢複正常,撇撇嘴,“散什麼心,不過就是在屋子裏呆得悶了出去轉了一圈罷了,你這是要幹嗎去?”
“去找多爾袞哪。”大玉兒走過來,“你前幾天跟著去了那邊……有什麼消息?”
“噓……”娜仁警告地搖搖頭,“這是宮裏,不可以問這樣的消息!”
大玉兒呆了一下,沉默不語了,兩個人一起去了花廳那邊。
花廳裏正上演著一幕非常有意思的場景。
“德長安,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旗主說話!”多鐸氣得臉通紅,怒瞪著對麵一個正黃旗的丘八。
“四貝勒的話,我不敢不執行。就算是旗主,也一樣,尤其是……沒有軍功的旗主。”德長安輕蔑地看著比他矮半個頭的多爾袞。
“你!”多爾袞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手都攥成了拳,卻拿德長安沒辦法——這家夥雖然目無尊卑,小人得誌的嘴臉固然可恨,然而他說的卻是一個叫人沒辦法反駁的事實——多爾袞沒有軍功。
沒有軍功,就意味著沒有眾人都承認的地位,說出的話來,自然沒有分量,哪怕他是努爾哈赤最喜歡的兒子,在眾人眼裏也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大人說話,你別插嘴。
娜仁皺眉——這家夥,真是狂啊,你就算是努爾哈赤的人,也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就算是在不拿什麼尊卑身份壓你的現代社會,見到你老板的兒子,你總得客氣一點吧?還“就算是旗主也一樣”?好一個“不論尊卑論實力”的理論——咱倆到底誰tm才是穿來的啊?這是封建社會好吧,大哥?想鄙視人,也得看看時候好吧?
“這話說得有意思,”娜仁冷笑一聲,走進來,“‘就算是旗主也一樣’?原來德長安你也知道十四貝勒是旗主啊,那麼,跟一旗之主該怎麼說話,難道沒人教過你?”眯著眼睛看著德長安,滿意地看到他的臉色變了(估計這貨剛才說話不經大腦,自己也反應過來了),“沒有軍功,也不是你可以這麼目無尊卑的理由,德長安大哥,啊,我都忘了,您不是二十歲的時候才從包衣旗被抬入兩黃旗的麼?那麼想必您之前在戰場上必定是戰功赫赫戰績輝煌吧?不然怎麼就有這個底氣來用這種語氣跟十四貝勒說話啊?”
一番話說出口,德長安臉色由白轉青——他今年二十二歲,出身正黃旗包衣,兩年前因為在一次軍中比武大放異彩才被皇太極收入麾下的。論軍功麼,倒是有的,不過絕對沒有大到可以鄙視貝勒的地步。
“……奴才該死,十四貝勒恕罪!”咬咬牙,德長安跪下請罪。多爾袞緩過氣兒來,看了一眼娜仁,眼裏閃動著一些光芒,接著擺擺手,意思是算了。
等到德長安退開,娜仁看了看那兩個氣得麵色通紅的兄弟,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怎麼了——四大貝勒正準備逼死阿巴亥呢,當然要先把她的兒子看住了。
“剛才那個德長安……說是來轉達四貝勒的話……叫多爾袞和多鐸好好待在這裏,別到處亂走。”大玉兒歎著氣回答。
“父汗歸天了……四哥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不讓我們見額娘……”多鐸眼圈都紅了,因為從未受過的委屈和對額娘的本能擔憂。
“一定是……一定是因為父汗臨終前交待了由誰繼承汗位……”多爾袞喃喃自語,娜仁一挑眉,走過去對多爾袞低聲道,“沒錯,一定是大汗交待了誰繼承汗位……多爾袞,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你?”
多爾袞猛地抬頭,直直地看著娜仁,“你是說……”
“小聲點!”娜仁瞅了一眼門口的兩個衛兵,低聲道:“所以……所以我們才被軟禁起來……因為……大汗交待的繼承人,不是四大貝勒中的任何一個!而很有可能是你!”
多爾袞深吸了一口氣,“沒錯……你說得對……可是……他們怎麼敢……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是父汗的遺命啊!”
“別天真了多爾袞!”娜仁壓低聲音,狠狠地伸手抓住多爾袞的肩膀,她簡直沒法理解多爾袞的思維——你爹沒有當著眾人的麵說讓你繼位吧?你爹臨終前隻有你額娘在旁邊吧?沒有眾人皆知的遺言,沒有寫明了的遺詔(有的話可能更慘,多爾袞和阿巴亥都得玩兒完),四大貝勒怎麼可能善罷甘休讓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當大汗?那置他們於何地啊?
“你才幾歲?十五歲!四大貝勒幾歲?不說大貝勒二貝勒三貝勒,就連四貝勒家的豪格都比你大兩三歲呢!你還連戰場都沒上過,你自己摸著胸口說,你覺得你自己夠資格當大汗?你真的覺得他們會甘心讓你繼位?不可能的多爾袞!”
說完,也不等多爾袞回答,娜仁就甩手走開了。留下多爾袞一個人,怔怔地看著娜仁。
娜仁話說完就後悔了——妄議儲位啊,這話今天要是傳出去,自己就完蛋了!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沒法收回。所幸他們是在廳堂裏間,自己又是壓低聲音說的,門口的衛兵還不至於聽見。
“多爾袞,我說這些,不是在打擊你……而是……你自己想想吧!”娜仁看著他的樣子,於心不忍,補充道。
多爾袞經娜仁這麼一提醒,倒是馬上反應過來了,然而雖然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在涉及整個汗國的最高權力的時候,少年人的那顆心,總是抱著那麼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