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其實早就醒了。
隻不過她一句話都不想跟皇太極說,也不想看到他。
真討厭。
煩透了。
如果真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
可是福臨……我的兒子……額娘真舍不得你啊……為了你,我也會走下去的……
爆發過後,大玉兒承認自己有點後悔,還有點後怕。
其實她本來沒想到要搞成這個局麵的,可是也許她真的壓抑太久了,一下子沒收住,把心裏想說的話全都瘋狂地喊了出來。可是,那個時候,她真的……真的不想活了……活著太苦了……
唉,天不遂人願,竟然沒死成……
一下子沒死成,那股子勁兒過去了,也就不想再死了,大玉兒有些惆悵——好吧,既然有膽子給皇帝沒臉,就得準備好承擔後果。
她不怕死,更不怕什麼打入冷宮之類的懲罰……哦,目前清宮似乎還沒有冷宮這一製度。不過,再壞能壞到什麼程度呢?海蘭珠囂張的那幾年,她的境況也就跟冷宮沒什麼兩樣了,那個時候她懷著孕都能活過來,現在也沒什麼。甚至,她倒覺得,被關佛堂吃齋念佛也比這麼活著輕鬆,至少不用每天看到皇太極那張討厭的老臉。
深深的疲累從心底湧出,同時伴隨的還有一股淒愴和悲哀。大玉兒不想睜眼,難得耳邊沒有人在聒噪,她想清靜一會兒。
半夜裏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叫人想當不知道也難。大玉兒淒厲而憤怒的嘶喊幾乎劃破了夜空,所有人都聽到了那麼一耳朵兩耳朵的。皇太極和哲哲被搞得措手不及,下封口令都已經來不及了。這件事情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宮廷,接著長出翅膀飛出了宮牆。
宸妃死了之後大家剛剛覺得消停了一陣兒,沒想到又爆出了這樣勁爆的八卦——皇帝欲使美人計勸降洪承疇,人選竟然是永福宮的莊妃娘娘!孰料莊妃軟硬不吃,堅決不從,竟欲以死明誌,還拿刀把自己的臉給劃花了……omg,這真是刺激過頭了。
一時間眾人打量皇太極的目光都帶上了詭異——不愧是皇帝,真有種啊!為了招攬洪承疇,竟然連自個兒的妃子都要舍給別的男人去睡!!好強大!
倒是莊妃娘娘,真看不出來,平常那麼溫婉柔順的一個人,居然也有這麼激烈狠絕的一麵,哎,可惜了那張臉啊!那可是“滿蒙第一美人”的臉啊有木有!不過呢,也對,要不是長了那麼一張絕色的臉,皇帝也不會興起用她勸降的念頭,要真的去做了這種事情,叫人還怎麼活下去啊?還真不如劃花了臉,省得惹火上身。
……
“哈哈哈哈!皇太極這回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裏子麵子全丟光了!”多爾袞拍著桌子放聲大笑,幸災樂禍之情難以言表。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這回她等於是照著皇太極的臉狠狠扇了一耳光,還不知道皇太極會怎麼罰她呢……”娜仁覺得很頭痛。
“放心啦,他能怎麼樣呢?哦,剛出了這種傳言,莊妃就死了?這豈不是更坐實了這件事麼?再壞一點的情況,他就是想賜死莊妃,也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啊,要賜死宮妃可不能是隨便什麼雞毛蒜皮的小罪名,但莊妃娘娘可是一向賢良淑德,風評好得不得了,她能做出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來?再說了,莊妃死了,怎麼跟皇後交代?怎麼跟科爾沁那邊交代?難道讓科爾沁知道他居然想拿莊妃去使美人計,事後又殺人滅口嗎?哇……吳克善那個脾氣,要是知道了,嘖……”多爾袞毫不擔心地擺手,“所以呢,不用擔心,他現在不但不能對莊妃做些什麼,反而還得想法子遮掩才是。”
娜仁突然注意到,多爾袞對大玉兒的稱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莊妃”或者“莊妃娘娘”了,至少,在他們倆談起她的時候,他不說“玉兒”了。這真是個好事情!這就代表,大玉兒在他心裏的痕跡正在慢慢淡化。
娜仁突然格外高興了起來。
正高興著,肚子突然一陣抽痛。
娜仁生孩子已經很熟練了,當下立刻叫人進來扶著自己進了內室,多爾袞立刻就跳了起來大吼著出去叫穩婆進來了。
這一胎很順利,折騰了統共不過三個時辰,孩子就生下來了,是個白白胖胖的閨女,長相吸取了父母的所有優勢,就算還沒長開,都能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多爾袞焦躁地在門外磨地磚,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等到穩婆把孩子抱出來給他看並且通知他是個女兒的時候,他大喜——兒女雙全才是福啊!已經有兩個嫡出的兒子了,再來個漂漂亮亮的嫡長女,真是完美!
多爾袞心情大好,一時間就連討厭的洪承疇似乎都沒那麼討厭了。
大玉兒很惆悵——生活好無聊。她傷了喉嚨,說不出話來,隻能看書寫字畫畫,然而不能跟人交流實在是很鬱悶,蘇茉爾嚇壞了,戰戰兢兢伺候她,一句話都不敢跟她多說,她心裏對哲哲又有些怨懟,連請安都不想去,娜仁又剛生了孩子,得坐月子……她隻好把自己關在永福宮裏吃吃睡睡。
本來呢,她提心吊膽了好多天,隨時準備應付可能來到的戰鬥或者懲罰,但是卻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皇太極是不過來了,隻有太醫每天來請脈換藥,各種補品流水一般送進來,她脖子上纏著紗布,臉上貼著藥膏,嘴裏嚼著各種補品,呆在永福宮裏過著豬頭生活。
人哪,真是不被逼到絕路就激發不出潛能,大玉兒傷到喉嚨,說不出話來,隻能在心裏感歎。
她原是真正抱了必死的決心的,反正,她絕對不能背上這個傷風敗俗的名聲,然後讓兒子在別人的議論中長大。人言可畏,到時候,大家就會說“福臨的太子之位是她額娘用美人計換來的!”——那她兒子會成為笑柄的!
而皇後姑姑呢,畢竟還是皇太極的正妻,凡事都要為皇太極考慮。連親姑姑皇後都要讓她去勸降,這才是最讓大玉兒生氣的一點。所以,她那時候才意識到,連姑姑都是靠不住的,她隻能靠自己。
可靠自己要怎麼靠呢?她麵對的是皇帝,她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皇帝居然開出了“太子之位”的價碼,讓她看到了皇太極用她勸降的決心多堅定,既然如此,她沒別的選擇,唯有拚上自己的性命才能拒絕掉這樣一樁醜事。
皇後沒有兒子,福臨就是科爾沁的利益代表,就算她死了,為了科爾沁和皇後自己的利益,皇後都是不會讓福臨被虧待的。如果隻有她的死才能讓福臨不受影響,那麼她就去死好了!
正是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她才敢豁出去拚這麼一把——她不能再忍下去了,這一次是用美人計勸降,下一次又會是什麼?隻要開了這麼一個頭,她就會徹底淪為皇太極的政治工具,在他眼裏再沒有任何的尊嚴可言!無限的忍辱負重隻能換來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她決不能允許自己落到這樣的地步!
破釜沉舟,結果卻並沒有想象中糟糕。大玉兒突然覺得,自己之前那麼多委屈都白受了!
娜仁坐月子的時候,她娘察必和她三哥布日格德帶著她的兩個庶出妹妹來看她了。親媽在旁邊,這個月子坐得真是舒服——主要是心靈上的慰藉。
娜仁再次進宮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景象——大玉兒脖子上纏著繃帶,臉上貼著藥膏,屋子裏一大堆之前沒見過的珍奇玩意兒好擺設,金光閃耀,麵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美食,大部分都是流質食物,她就坐在椅子上吃得那叫一個痛快!
“你這日子過得倒是不錯!”娜仁差點笑出聲來,感歎。
大玉兒點點頭,倒了一杯果汁遞給娜仁,自己倒了一杯參茶,示意——幹杯!
“我看你可不像是惹惱了皇上,倒像是……咳……”娜仁打趣道。
大玉兒撈起筆,寫道——“人生得意須盡歡”。
娜仁“哦”了一聲,點頭,又陪她一起吃了些東西,就告辭了。
大玉兒的心思她猜也猜得出來,無非是發現這麼鬧了個天翻地覆之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越發覺得自己以前的種種忍讓真是虧大了。而且,死過一回的人,什麼都不會怕了,於是覺得人活這麼一回,就該及早享樂才是,該得到手的都要得到!於是,要這個要那個,理直氣壯,眉飛色舞,而看樣子皇太極呢,似乎也沒有什麼話說,她要什麼就給什麼,完全無阻力。
哎,皇太極啊皇太極,你tm真是個m啊。
娜仁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