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三官廟門前,皇太極、多爾袞、範文程三人悄無聲息地來到囚禁洪承疇房屋的窗外,凝神細聽室內的動靜。
洪承疇煩躁地在屋內踱來踱去,他猛地將桌上的佳肴美食用力推翻,地上一片狼藉。將近三個月不與人交流,讓他快要崩潰了!
他跌跌撞撞,昏亂地狂吼著:“殺了我!你們這些清狗快殺了我!洪承疇生是大明之將,死是大明之鬼,要我投降,妄想!有種就殺了我!”
洪承疇跌靠在牆邊,捶胸撞頭,神情極為痛苦。
這時,隻聽身後傳來鶯聲嚦嚦的軟言相問:“你就是大明朝的洪經略嗎?”
洪承疇吃了一驚,微睜雙眼,見門口站著一位絕色麗人,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要麼就是眼花了,有些失態地呆看著那位豐姿綽約的美人,那女子嫣然一笑,端著小酒壺一步三搖地走來。
從長相上看,她顯然不是漢人,不過這並不能掩蓋她仍然很漂亮的事實。這姑娘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青春的氣息蓬勃而來,優雅中又有一股漢人女子沒有的勃勃英氣。
洪承疇好不容易才從驚豔中回過神來,詫異地問:“你是誰?”
蒙根其其格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道:“我叫蒙根其其格,我是蒙古人,跟著我額娘和哥哥來探望我姐姐的,聽說大明朝的洪經略是位真正的男子漢,誓死不降,非要殉國,所以我來看看,究竟是何等樣的英雄人物啊。”
洪承疇一聽,連忙收斂心神,勉強站直身子,冷冷地道:“我殉我的國,與你什麼相幹!敢情你也是花言巧語來勸我歸降的嗎?哼,省省力氣,快走吧!”
女孩兒紅了眼眶,仿佛委屈萬狀,“您這麼說可真叫人寒心,如果要勸降,要我一個小丫頭有什麼用啊?我可是冒著很大的危險來一睹洪經略的風采的,萬一被捉到,我一定會被額娘和哥哥打死的!您何必疑心這麼重?不過……算啦,反正我也看過了,我這就走好了!”
蒙根其其格用手裏沾了薑汁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立刻珠淚盈眶,她轉身就走,洪承疇忍不住叫住她:“姑娘!”
她回頭幽怨地看著洪承疇,楚楚動人。
洪承疇黯然道:“我是將死之人,何勞姑娘枉顧?若是連累了你,我又……於心何忍?”
窗外,皇太極聞言一笑,範文程示意別出聲,多爾袞暗自搖搖頭,對洪承疇感到不屑一顧。
蒙根其其格笑道:“我之所以冒死前來,一是因為好奇,二是因為不忍心。大丈夫死就死,就算殺頭,也不過是一瞬之痛,但絕食就不同了,我看,經略身骨強壯,恐怕就是絕食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的折磨。這樣細煎慢熬地活受罪,太教人為你難過了!”
她說著,落下淚來,如雨打梨花,更是嬌媚動人。
洪承疇痛苦地搖頭:“姑娘,請你別再說了!”
蒙根其其格拭去淚,舉起手中的酒壺,誠摯地道:“其實,我是不忍心看見您這麼受苦,所以特別調製了一壺毒酒,喝下去之後,一個時辰才慢慢毒發,看起來就跟餓死的一樣。這麼著,既免你煎熬之苦,又成全你殉國之義。來,喝了吧,別辜負我一番心意。”
將酒壺遞向洪承疇麵前,洪承疇看著那壺毒酒,卻猶豫了。
蒙根其其格詫異道:“怎麼?經略死都不怕,卻怕一壺毒酒嗎?”
洪承疇被這話一激,咬咬牙,搶過酒壺來仰頭就喝。
洪承疇喝完,頹然放下酒壺,眼眶微濕。
蒙根其其格認真地道:“恭喜經略,求仁得仁,您可以為大明朝盡忠啦。”
洪承疇心中慘然,不覺歎了一口氣。
蒙根其其格問道:“莫非經略心中還有未了之事?”
洪承疇皺著眉頭,神色黯然,沉默不語。
她試探著問:“經略可是心裏掛念著父母、妻妾、兒女?”——剛好可以探聽一下他老婆到底還活著不。
洪承疇神情一緊,又忍不住發出一聲悲哀的歎息。
蒙根其其格看他表情,心裏有了點底,歎道:“逝者已矣,生者何堪。往後,經略的家人,怕是都得過著以淚洗麵的淒苦日子了!”
洪承疇在內心掙紮了一會兒,說道:“難得死前遇上這麼一位紅粉知己,告訴姑娘也無妨。我戰敗被俘,個人生死倒不怕,就怕皇上誅我滿門……”
蒙根其其格驚訝道:“誅你滿門?為什麼呀?就因為你被俘了?還是就因為你打敗仗了?哪有這個道理啊?”——她不是裝的,她是真不知道。
洪承疇苦笑:“怎麼沒有?多不勝數!”
蒙根其其格生氣道:“怪了,你們大明的皇帝還不準臣子打敗仗啊?打敗仗就要殺人全家?勝敗乃兵家常事啊,就算是天兵天將也沒有把握能百戰百勝吧?咦,他怎麼可以這樣,這樣的人怎麼配當皇帝啊!”
洪承疇有些生氣,“姑娘,不可對皇上不敬!”
蒙根其其格一瞪眼,“那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我是蒙古人,跟你們明朝無關!我就要說!他就是不配當皇上!我最好的姐妹的阿爹也是軍官,還被俘過嘞,可是我們王爺也沒有殺了她跟她哥哥和額娘啊,我們王爺還花錢贖戰俘來著呢,她阿爹就是被贖回來的,聽說大清這邊的皇上也是這樣呢,你想啊,要不是勇敢作戰衝在最前麵,怎麼會被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