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的死訊來得太突然,消息傳到睿王府的時候,娜仁和多爾袞兩個人正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地在床上糾纏,鏖戰正酣,壓根兒沒注意到那在深沉的夜幕裏回蕩的喪鍾之聲。所以,當高娃急匆匆敲門稟報消息時,兩個人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就著原本的姿勢,互相愣愣地對視了半天,還沒回過神來。
——誰死了?
——皇太極死了?
——他怎麼會這個時候死了?
——他怎麼死的?
……
……
兩兩相望,彼此都看到對方眼裏的驚詫和難以置信。
然而高娃和高雲對這香豔的場景已經習以為常了,兩個人低聲催促道:“王爺,福晉,快些更衣進宮啊!”一邊上去把兩個主子扶起來到一旁的屏風後扒掉褻衣,門口,烏雲已經吩咐了小丫頭和小太監們抬了洗澡水進來。
不是他們故意擺譜,進宮吊喪還得先梳洗打扮一番,實在是因為剛剛做完這些有趣的床上運動,渾身大汗淋漓。
洗澡水壓下了衝上大腦的j□j,兩個人很快冷靜下來,不一會兒便光鮮地從屏風後走出,急急登上馬車騎上馬,往宮裏趕去。
深夜的寂靜被打破,通往皇宮的大路上,滿是骨碌碌的馬車聲和嗒嗒的馬蹄響,愛新覺羅皇室的親貴們和重要的大臣們都在半夜裏急匆匆往宮內趕。而宮內,另一種紛爭已經露出了端倪。
大玉兒也是被從香甜的睡夢中驚醒的,她拉著福臨在漆黑的長廊上奔跑著趕去皇太極的書房,很快就氣喘籲籲。然而比她的呼吸更急促的是她心裏的滔天巨浪。
他死了。
她的丈夫死了。
那個給過她甜美溫柔也給過她種種傷害的男人,她生命裏唯一的男人……死了。
漆黑的天地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狂暴的江河上一葉小小的扁舟,看不見一絲光亮,她覺得自己茫然無措,隻是愣愣地看著在書房進進出出的侍衛,她拉著驚恐的福臨的小手,不知所措地看著書房外的燈籠火把一盞盞燃起,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貴妃和豪格之母庶妃隨後趕到,她倆連招呼都沒打,隻是為了誰先進書房而氣急敗壞,幾乎要大打出手。
貴妃訓斥道:“你憑什麼跟我搶著進去?別忘了自個兒的身份!”
豪格母猛地一昂首,不服氣地嗆聲:“什麼身份?我是皇上長子肅親王的額娘!”
貴妃不屑地道:“你以為你穩能當上聖母皇太後?別忘了本朝家法,子以母貴!”
豪格母冷笑道:“你以為你就穩能當上聖母皇太後?一個五歲的毛娃子!話都說不清,坐上龍椅,腳還夠不著地呢!當得了大清國的皇上嗎?”
大玉兒隻是木然地看著她們爭吵,一顆心如同沉入了黑沉沉的水中。
突然間,書房裏隱隱傳出哲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皇上!你回來!你回來!皇上!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大清國!皇上……”
屋裏傳出的一片哭聲,讓宮外眾人呆愣住。
珍哥從裏麵排眾而出,淚如雨下,哽咽道:“皇上……歸天了!”
貴妃、豪格母驚呼一聲,爭先恐後地往裏闖,哭喊著“皇上”。
大玉兒如同被重錘猛擊了一下,麵色慘白,搖搖欲倒,蘇茉爾忙扶住她。
珍哥走近大玉兒,低聲道:“皇後傷心得快昏了過去,貴妃又……呃……大事還要娘娘來主持。娘娘請節哀。”
珍哥行過禮,退到一邊。
大玉兒猶自發愣,蘇茉爾哭著搖她:“格格!格格!”
大玉兒回過神來,緩緩低頭凝視著自己與福臨緊緊相握的兩隻手,不知身處何地。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身邊的福臨,於是緩緩蹲下,看著福臨茫然的神情,她心痛如割,緊緊摟住他。福臨仿佛回過神來,害怕地緊緊摟住額娘的頸子,想得到慰藉和安全感。
哭昏過去的哲哲是被太監們抬著出來的,大太監走到大玉兒麵前,用不高但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皇後娘娘口諭,命莊妃娘娘暫代皇後打理一切事務!”
大玉兒木然地表示遵命,她沒看見一旁庶妃和貴妃驚怒交加的眼神,隻是望向書房,突然淚如泉湧。
男人們不可以進內宮,全都聚集在議事廳裏。多爾袞環顧四周,驚訝地發現代善和範文程不見蹤影。
代善和範文程確實不在,他們由內侍領著,正從小路悄悄往清寧宮走去。
回到府裏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微露的時候,稍事休息一下,待會兒還要去宮裏正式舉哀。
多爾袞臉色談不上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娜仁比他更憂慮——劇情進行到這個地方,該是多爾袞和豪格為了皇位互相對峙的時候了,劇情到底被自己撬動了多少?皇太極到底有沒有留下繼承人的名字?
心底的重重隱憂不能說出口,夫妻倆相對無言,沉默地用了早飯,換上內務府送來的正式素服,再次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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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歸天,盛京全城舉哀。
皇太極的靈柩停在清寧宮正殿,藍白兩色紗幔隨風飄揚,已換素服的眾親貴大臣在門外默默等著輪流進宮哭喪。
清寧宮正殿內,一派莊嚴肅穆,氣氛沉痛壓抑。靈前擺著案幾,上設大行皇帝靈牌,後妃都跪在靈旁陪喪。哲哲居前,大玉兒、貴妃、淑妃居次,豪格母及其他位份較低的妃嬪居後,無一不是淌眼抹淚,尤其哲哲哭得最傷心。
代善、多爾袞、多鐸、豪格等人踏進正殿,看著靈位,各人神情複雜。
代善先上前,焚香跪倒,奠酒三杯,喃喃道:“兄弟,想不到你走在哥哥前頭!”
一句話,引得後妃們哭聲又起。
多爾袞、多鐸、豪格等人,接著一同上前焚香奠酒。多爾袞神情深沉悲痛,多鐸的目光裏卻流露出一絲仇恨和快意。
豪格突然跪下,爬到案幾前,且哭且訴:“父皇!您怎麼不留一句話就撒手走了呢?您心心念念的伐明大業,一統中原的宏願雄心,兒臣德小福薄,哪裏擔得起這個重任啊!父皇!您快教教我!我該怎麼辦哪?”
眾人聞言盡皆神色錯愕。多爾袞微微冷笑,多鐸神情大為不悅,不等代善說話,他先開口問了:“大哥,範先生,昨夜大家在廳裏等候的時候,你們兩個都不在,想必是母後皇太後召見吧?那先帝有沒有留下遺詔,到底皇位傳給誰?”
代善看了豪格一眼,朝範文程點點頭,範文程沉痛道:“昨晚在先帝書房裏,確實有一份沒有寫完的詔書,上麵隻有三個字……”
大家的呼吸都屏住了,多鐸急切地問:“哪三個字?”
代善從袖子裏摸出一份詔書,把皇太極那沒有寫完的詔書展示給所有人看,道:“就是這三個字!”
詔書傳到多爾袞眼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三個用朱筆寫就的字“立福臨”。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
雖然心有疑問,但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皇位的歸屬問題。目光齊刷刷投到剛剛哭訴自己“德小福薄,難當重任”的豪格身上,基本上都是幸災樂禍的眼神。
豪格忍不住了,率先發難,“就憑這三個字,怎麼就能斷定這是皇阿瑪的傳位詔書?”
代善反問:“那你說是什麼?先帝總不會無緣無故地就寫這三個字吧?立福臨幹什麼?封親王嗎?”
豪格語塞,隨即不忿道:“這……哼,我皇阿瑪到底是怎麼去的,現在還沒有弄明白,這詔書……”
多爾袞不悅地抬起頭,“肅親王,你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多鐸接著道:“就是啊,這的確是先帝的字跡,我雖然見得不多,但也認得出來,你身為皇子,難道連自己父親的字跡都不認識?”
豪格大怒,“十四叔,十五叔,我沒有暗示什麼!可是……如果真的是傳位詔書的話,福臨……才多大啊?”話說完,他自己都反應過來了。
沒錯,福臨才多大?當上皇帝也不過就是掛個名罷了,皇帝年幼,那麼勢必要從親貴裏擇一位輔政……這……
多爾袞心裏並不如他表麵上那麼平靜,他苦苦壓抑著內心的波瀾,隻管看著代善怎麼做。
代善長歎一聲,“先帝猝然崩逝,母後皇太後悲傷過度,身體不適,這事情不能今天決定,我看,大夥兒還是先回去,明日再議吧……反正,詔書大家都看過了,不會有人有機會作假的。”
大家想了想,確實沒什麼好辦法,隻好同意了。
睿親王府。
“娜仁,你看,這是真的嗎?”多爾袞在書房裏走來走去,煩躁地問。
娜仁還在為這個被蝴蝶的劇情感到驚詫,摸著下巴道:“為什麼不是真的?”
“且不論詔書真假了,我想也不太可能是假的,皇太極死得突然,而且他不喜歡自己在書房的時候旁邊有人,所以,第一個發現的就是母後皇太後派去探看的珍哥,珍哥根本就不會寫漢字,所以……詔書應該是真的。”多爾袞分析道,接著有些困惑,“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皇太極他……為什麼會打算傳位給福臨呢?論長,該是豪格,論貴,該是博果爾,怎麼算,也不該輪到福臨啊。”
“不一定,我想,你漏算了一個人。”娜仁慢慢道。
“誰?”
“皇後……不,母後皇太後。”
“什麼?”
“當初科爾沁想要大玉兒嫁給皇太極,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因為母後皇太後生不出兒子,科爾沁怕自己的勢力在後宮衰落嗎?大玉兒和皇太後是親姑侄,她的兒子,就等於是皇太後的兒子,不是嗎?”娜仁反問,“如果你是母後皇太後,有機會參與決定繼承人是誰,你是選福臨,還是選豪格或者博果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