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昶幾步走到朱瞻基身旁耳語幾句,朱瞻基麵色不由微微有異。鹹寧在邊上看得莫名其妙,立即出聲相詢:“有何要事,張大人也說來與本宮聽聽。”
張昶目光一閃,衝著鹹寧鄭重施禮,然而禮罷卻是靜立一旁不發一語。
鹹寧看得更加奇了,正要開口再問,若微則在她身後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公主殿下,既然張大人與殿下有要事要辦,我們還是暫且回避吧。”
朱瞻基的目光向若微望去,眼神兒中閃過些許的迷茫,仿佛有些掙紮,隨即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柔聲細語地說道:“我有事和舅舅先行回宮,讓瞻墉陪著你們四處走走,難得出來一次,千萬別掃了興致。”
若微笑而不語,目光緊盯著朱瞻基,眼神中透著鼓勵與意味不明的暗示。朱瞻基稍稍一怔,隨即恍然,給她做了一個放心的眼神兒,便從侍衛手中接過韁繩,飛身上馬,一路策馬狂奔。
入了宮即急匆匆趕至奉天殿,大殿之內一片寂靜,空蕩蕩的,隻有一個黃色的背影,那樣的蕭瑟孤獨,朱瞻基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進去,“撲通”一聲跪倒地上。
“皇爺爺!”是的,這一次稱呼的是皇爺爺。
朱瞻基想起小時候,他是由皇祖母徐皇後親手帶大的,自小便被朱棣捧在手心之上,而永樂五年,皇祖母崩世,整個皇宮內久久迷散著揮之不去的悲傷。那時候,自己蹣跚著步子,找遍了乾清宮、交泰殿,都不見皇爺爺的蹤影。最後他悄悄來到這兒,奉天殿,平日裏皇爺爺上朝聽政,接受百官朝拜的地方,那時候的情景與今日一樣,一眼望去,看到的就是這個孤獨的背影,那時候,他才發現,英武逼人的皇爺爺竟有了幾分老態。
而這次,他心中十分明白,是什麼打擊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皇叔的桀驁不馴、私下的暗謀、對父王的陷害,甚至是公開質問皇祖,為何要立一個廢人為儲君,朱瞻基完全能夠想象得出,這些語言和行為,對英雄蓋世、一生自負的皇祖來說,意味著什麼。
朱棣聽到這一聲急喚,緩緩轉過頭,衝朱瞻基招了招手:“基兒,過來,到皇爺爺身邊來!”
朱瞻基站起身,邁步向他走來。
這時候身穿龍袍高高在上的他,不是天子,不是所謂的九五之尊,隻是一個傷心的老人。
他拉起朱瞻基的手,將他帶到龍座之前,雙手在他肩上一按,朱瞻基不由自主地坐下。
這是龍椅呀!朱瞻基當下便怔住了。
這張髹金雕龍木椅,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樣子與平常座椅不大一樣,“圈椅式”的靠背,四根支撐靠手的圓柱上盤著金光燦燦的龍。
底座不采用椅腿、椅撐,而是一個寬約六尺深三尺多的“須彌座”。髹上通體黃金,那樣的富麗堂皇又氣勢威嚴。
仿佛是恍然醒悟,朱瞻基麵上大驚,剛要起身,可是壓在他肩上的那雙大手,傳遞過來的力道,讓他不由自主地坐得更加安穩。
“瞻基,皇爺爺想多活幾年,替你看著這張龍椅,有朝一日,讓你來坐!”朱棣轉身看著大殿:“從這裏,你可以號令群臣,統馭九州,俯瞰天下,你可願意?”
朱瞻基眼眸中流露出一種悲情,他沒有像一般的皇孫那樣說著違心的推托之辭,隻是身子向前一撲,伸出手臂抱住了朱棣,沒有說一字一句。
而依依之情與至真至純的孝義瞬間便讓朱棣動容。
他伸手輕輕撫過朱瞻基的頭,不由深深歎息道:“青雀,太讓朕失望了!”
朱瞻基知道,皇祖口中的“青雀”便是皇叔漢王朱高煦的小名,因其出生時,左肩頭上就有一塊青色的胎記,形如雀狀,所以便由此得了這個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