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樂十五年三月十六。
大紅的帖子,大紅的喜服,大紅的龍鳳燭。
那滿室的紅在瞻基看來,隻是覺得格外刺眼。
看著一臉端莊坐在一旁的胡善祥,瞻基有片刻的恍惚。是的,她也很美。她的美是一種賢淑安靜的美,是大氣婉約的美。也許皇爺爺選她做自己的正妃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這樣的女子確實宜室宜家,隻是可惜,她不是與自己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若微。當自己還是一個青澀少年的時候,那嬌小、可愛又有些霸道的若微就占據了他的心。七年的時間,從最初的不懂情為何物,到今日的曾經滄海,她已然牢牢地嵌在自己的心中,任誰都不能移去。皇爺爺的聖旨不能!母親的耳提麵命、諄諄教誨、暗陳利害也不能!而這個胡善祥,就更不可能了!
朱瞻基在心裏默默歎息,若微!
一想到那兩個字,他的心就絞在一起,痛不可遏。
他和她,有著太多的過去、太多的記憶、太多的秘密了。
一直以來,他都在默默地憧憬著自己和她的洞房之夜。而如今新娘換作她人,而她卻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一句交代的話都沒有人對她說。
現在她在做什麼?她會不會怪我?她是不是又氣得在折磨自己,不停地彈琴、不停地寫字、不停地練舞?
朱瞻基眉頭深鎖,眼睛緊緊盯著那搖曳的燭火,隻覺得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他隱隱地想起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身處皇家,連喜怒哀樂的自由也沒有。”
好像以前每一次不開心的時候,她就會整日地練習技藝,不累到暈眩不肯罷手。那麼現在,她在做什麼?
瞻基緊緊皺著眉頭,突然他眉頭展開,徑直站起身,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本王實不喜閨中之樂,王妃先安置吧。”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胡善祥怔住了,難道他還沒有認出自己嗎?為什麼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地傷人?看著大紅龍鳳燭上跳動的火苗,她隻覺得自己如墜深淵,無人可以救贖。
此時,朱瞻基快步趕去的隻是一個地方,靜雅軒。
還好,沒有令人心碎的琴聲,一片安靜。隻是為何室內一片黑暗?
走進院子,正逢湘汀從屋內走出來,看到一襲大紅喜服的瞻基,她明顯一愣,隨即眼中一濕,悄悄退了出去。
推開門,瞻基走了進去,滿室漆黑。
“為何不點燈?”瞻基知道,若微最怕黑了,就是夜晚安寢也要留一盞宮燈的。而今天,竟然是一片黑暗。
借著窗外的月光,瞻基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室內的黑暗,這才看到,若微一個人坐在妝台前,對著鏡子,梳著滿頭如瀑的青絲。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用力梳著,即使遇到纏繞,她也不曾停留,隻是更加用力地扯動著,那每一下扯動,都像是在撕扯著朱瞻基的心!他走上前,用手輕輕按住她的手,拿過梳子,輕輕地、無比珍視地梳理著,動作小心翼翼,又極為輕緩。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把梳子放在妝台上,用手輕輕撫著她的長發,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句:“為何不掌燈?”
她站起身,輕輕地靠在了他的懷裏,“沒有了你,我的生命就是一片黑暗,燈又有何用?”
朱瞻基的一雙手緊緊攥著,“若微,我……”
她轉過身,在黑暗中,她的眸子還是那般動人,眼波流轉,璨若星辰。她笑了:“瞻基,你會愛上她嗎?”
瞻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不會。”
她的笑意更濃了:“你會為她梳頭發嗎?”
瞻基哽咽了,用手緊緊箍著她的柔肩:“不會!”
她收斂了所有的笑容,無比淒涼地走到窗前,拿起琵琶:“我彈首曲子給你聽,祝你新婚大喜。”
瞻基瘋狂地衝了過去,一把從她手中奪過琵琶:“不要這樣,若微,我寧願你打我、罵我,也不要你這樣忍著!”
若微笑了:“瞻基,過了今日,我就要出宮去了。我已經求了太子妃,以為徐皇後祈福為名,我要出宮去了,從此青燈古佛。你把我忘了吧。”
“什麼?! ”瞻基瘋了!“為什麼?誰來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
“她們說我命硬,我們在一起會害了你。”若微笑了,朱棣想要自己,所以他毀了約,給自己的皇孫另尋了一位王妃,讓自己出宮,過不多時再納入後宮。她笑了,何其荒唐?
瞻基緊緊地擁著若微,半晌才道:“命硬?會害了我?我偏不信,如今就試試吧!”
他俯下頭,托起若微的臉,重重一吻!吻住她的今生,吻住自己的真情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