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亂糟糟的,似還遺留著他身上的氣息。那塊紗布在他奔出房門的那一刻脫落在了地上,很快被風幹了,留下了褐色的血跡。
我蹲下身,呆呆望著這一塊染著他鮮血的紗布,淚水潮濕地劃過我的臉頰,滴落在那片血漬之上,凝結的血塊有一絲絲的暈開,我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塊紗布,用塑料袋包好,放入我的背包。因為他留下的,我竟一點兒也不感覺惡心,反而覺得彌足珍貴。
此時他已經上車了吧?回歸他父親的懷抱,重新做回那個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爺。
而我……我環顧了這房間一圈,空蕩蕩的,破損的窗戶呼呼往裏灌著寒風,床上的被子還是他睡過時的模樣,皺皺地縮成一團;桌子上,他喝過的水杯,他吃過飯的碗,他用過的毛巾和臉盤,都還在。
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像擁抱寶貝一樣把它們都捧在了懷裏。可當我真這麼做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太過矯情。於是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東西一一打包,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留下。畢竟,剩下的日子,雖然隻是一個人,可還是得過。
該怎麼麵對家人呢?該如何交代我為什麼會突然消失呢?該用怎樣的理由才不顯得荒唐呢?想到這些,我內心十分惆悵。
奇怪他帶給我的一切,怎麼總如此地不真實?一切都並非生活該有的,一切都本不應如此。可是每一次他隻要出現,我都會被不由自主地追隨,即便他每一次風卷殘雲後留下滿地的狼藉讓我收拾,我也在所不惜。
這是愛嗎?
回程的路上,我用最廉價的麻布包拖著所有我們置辦下來的東西,坐上了轟轟作響的摩托三輪車,朝著X城的火車站而去。
這座城市,還未來得及熟悉,就已經要告別了。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來了。
屋裏的每一件東西我都舍不得扔,每一件都是與他的回憶,索性都帶走。
到車站,買完了票,我拖著大包的行李表情麻木地坐在候車室裏等著車開。
小雪給我來電話了:“小書,你在哪兒?”
“在車站。”
“靳言已經回來了,坐最早班的飛機飛回來的,怎麼你沒和他一起?”
“沒有。”
“沒事,回來就好,我等你。”
“好。”
掛掉電話,我盯著小雪的名字默默發呆。有時候,親人的理解總是夾帶著帶有情緒的指責或謾罵,倒是真正的朋友,無論你身上發生任何,她都會理解並給予擁抱。小雪,一個我並未多在意的女人,卻總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我最暖心的關懷。
候車整整兩個小時。終於檢票了。
我背著大大的背包,拖著一個麻木袋吃力地隨著人群向前。我想我此刻一定狼狽極了,頭發淩亂地披在腦後,身上穿著一身髒兮兮已經看不出品牌的紅色運動服,我匆匆掃了一眼不鏽鋼欄杆倒映出來的我的身影,發覺自己像個瘋子。
好不容易上了車,人擠人的車廂裏,我艱難地給自己擠出了小塊落腳的地方,車廂裏的人操著各地的口音高談闊論,此刻我好想有個耳機,能將我與這個世界暫時隔離。
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了他曾經唱過的那一首《月半小夜曲》,我輕輕地哼了起來:“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為何隻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這晚以後音訊隔絕/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情如曲過隻遺留無可挽救再分別/為何隻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虛/這晚夜沒有吻別……”
如癡如醉,淚如雨下。
一位好心的姑娘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才發覺自己已淚流滿麵。我倉皇中擦拭了臉上所有的淚水,對這位姑娘說了聲“謝謝”。
車轟隆轟隆不斷向前,來路與去路已是雲泥之別。來時他就在我身邊,把我肩膀枕得麻木亦是幸福;去時君已陌路,我淚流滿麵亦不過是無用之舉,徒增傷感。
我閉上眼睛,一遍遍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不禁幻想他此刻的模樣。他想必已經把那套藍色運動服狠狠甩入了垃圾桶,他想必已經穿上了他昔日的潮裝與那群朋友繼續歌舞升平,他或許還和沈紫嫣在一起……噢,對,他們已經要訂婚了。
想到這兒,心被狠狠紮了一下。靳言啊靳言,我是應該感謝你來過豐富過我的人生、慶幸我擁有過我本不敢奢望的男人,還是應該怨你既是流星又何苦劃過我的天空、既是煙火又何必在我生命中留下最燦爛的一瞬?
一路上我什麼都沒有吃,也沒有喝水,風塵仆仆,狼狽不堪。
下車的時候小雪來接我,見到我的模樣嚇了一跳,幾乎不敢相認。也難怪,短短不過一周而已,我便幾乎成了衣衫襤褸的乞丐,換誰都會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