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回家。”陶綰往前邁了一步,架起張世佳的手臂往前走,一步一步,踏著細碎的光影。
“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張世佳醉酒後不再有工作中的英俊幹練,也沒有生活中的溫柔清爽,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個字一字都是軟軟糯糯的,“真好聽,綰綰,我們回家,這幾個字真好聽……”
陶綰沒吭聲。
“你說,在外人看來,分明是我更加優秀,他們說我人長得帥,脾氣好,工作能力還那麼強,有那麼多女孩子對我投懷送抱……為什麼在我和你的感情裏,我這麼沒有安全感呢?”張世佳緊了緊掛在陶綰肩上的胳膊,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你有什麼魔力,讓我如此癡迷……”
陶綰心想,這個我怎麼知道,得問你呀。
是張世佳更加優秀,從小他就是高高在上,閃閃發亮的星星。也正因為這樣,她總是不敢多喜歡他,害怕下一秒就失去了。如果喜歡的少一點,克製一點,也許就能長久一點,就算失去了,也能少傷心一點,不至於痛徹心扉,讓自己丟臉難看,也不至於聲嘶力竭的去討要和索取,丟了顏麵不說,還破壞了從前美好的回憶。
所以在陶綰心中,感情是需要克製的,越是喜歡,越是應該克製。
對王慨喻不一樣,因為知道不可能有結果,所以才那麼放肆,那麼張揚。什麼都不奢求的時候,是最輕鬆自在,也是最無所畏懼的。
她對張世佳,是有所求的,求他們能夠天長地久。
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到了張世佳的小公寓。陶綰將他扶進臥室,用力丟在床上,嘴裏還埋怨:“屬豬的麼,這麼重!”手下的動作卻不含糊,幫他把鞋子脫了,幫他蓋好被子。轉身又走進洗手間,拿來毛巾給他擦臉……
張世佳抓著她的手,沒頭沒腦的說:“綰綰,不要離開我……”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覺得陶綰會離開他?心中的不安總是折磨著他,大概是陶綰從來不曾表現出對他的依賴,也不曾表現出非他不可的決絕,更沒有表現過彼此分開,她會痛不欲生……
她似乎一早就做好了失去的準備。
“世佳,你如果不離開我,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陶綰幫他擦完臉後把手也擦了擦,見他輕闔的眼瞼上是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濃黑的陰影。她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容,附身吻了吻他的額頭,好像早晨的露珠在微風的吹拂下親吻大地。
她去洗手間把毛巾洗好,見他房間亂糟糟的連狗窩都不如,彎腰幫他整理好。現在襪子都懶得藏在床底下了,地板上到處丟,髒衣服堆在沙發上一團……一點都不像他平日裏見人幹淨整潔的模樣。
等陶綰全部收拾好洗好,都已經淩晨一兩點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走到臥室躺在張世佳旁邊,見他睡顏恬淡,眉目清俊,不由得笑了笑。她靠近他,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心中想:“世佳,你這麼好,我何德何能讓你喜歡我。我是在自卑啊,一直都處在被動中。我小心翼翼的維持能讓我們長久的距離,不能表現的太喜歡你。隻要你不離開我,我就是死,都不會離開你的……但是如果你離開我,我也絲毫不會挽留你……”
不知道為什麼,越是不對等的感情裏,越是容易要自尊。尤其是弱的那一方,越是喜歡越會高高端起;要麼就是低到塵埃裏,完全失去知我。但是陶綰不是張愛玲,低到塵埃裏的愛情,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再開出花來。
陶綰剛剛躺下,迷迷糊糊的還沒有入眠就聽見張世佳一抖,“啊”的尖叫了一聲。也不知是做惡夢還是怎麼了……忽然一下她墜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頭頂是張世佳顫顫巍巍的聲音:“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綰綰,我好害怕,害怕自己不小心做錯事,變成十惡不赦的惡魔……”
陶綰不傻,大概能明白他言辭中的意思。她忽然覺得他們兩人真可笑,男朋友一邊說愛她,一邊說擔心自己做錯事……這是什麼道理?
“別怕,做錯事了,我不會給你改正的機會的。”陶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平緩,聽不出絲毫的不開心。
這句話猶如大冬天被潑了一盆冷水,冷得讓人心驚,張世佳頓時睡意全無,他掀開眼簾,眼前一片黑暗。
過了許久許久,他甚至都能聽見陶綰勻稱的呼吸聲,他才從先前的震驚中驚醒過來,聲音淡淡的:“你真可怕,這麼隨意的就能說出一刀兩斷的話。”他後背發涼,汗毛直立。好像這些年的感情,在她心中無足輕重一般。大概他心裏一直都知道這個事實,所以他這些年來一直在約束自己,生怕走錯一步,滿盤皆輸。可是,真的從她嘴裏這麼稀鬆平常的說出來,他還是心驚到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