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寶知道他不敢扣動扳機。
井上寬也確實不敢,也沒打算真的這樣幹。他當然不是不想讓楊小寶死,不扣扳機是因為一個數學問題。
派克左輪的彈盤總共有個彈倉,卻隻放了一顆子彈。可能扣動扳機的第一下就會有子彈射出來打死楊小寶,也有可能扣動第六下才會響。
但是井上寬明白自己隻有扣動一次扳機的機會,最多一次。此刻自己後背和背部頂著的三把槍絕對會在自己扣動第二下之前,三槍齊開把自己打個稀爛,那三個押送軍人的佩槍彈倉可沒有卸過。
六分之一的機會其實不算特別的少,井上寬卻並不想嚐試,不光是因為不劃算,更是因為他想贏!比起打死楊小寶,他更想要的是贏下楊小寶!
他身為亞洲情報界的傳奇人物,縱橫四十多年,主持過大小數十次情報行動幾乎從未失手,卻栽在了這個嘴上沒毛兒的年輕小子手裏,臨老了一世英名盡喪!
每念及此,他就一萬個不服不忿,所以他要贏回來:擊敗楊小寶,找回自己最後的驕傲與自尊!這份最後的驕傲與自尊,也是唯一可以讓他在接下來漫長的囚牢生涯裏支撐下去的力量。
所以井上寬放下了槍,咧開嘴笑了笑:“楊先生,隻是開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
楊小寶冷下了臉,輕蔑地說道:“介意!我不喜歡被人拖延。我覺得有必要在遊戲規則裏加上一條:如果有誰因為害怕遲疑,拿著槍不敢扣扳機超過一分鍾,那就算他輸!”
這話分明就是認定他所謂的開玩笑其實是膽怯猶豫,對於井上寬來說這簡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他一咬牙,提起派克左輪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食指放在扳機上,開始一點一點的緩慢加力。
時間過去了半分鍾,派克左輪的扳機還是沒有扣動。
此時此刻,井上寬才發覺殺死別人很輕鬆,殺死自己很難。覺得自己不怕死是一回事,輕鬆麵對死亡又是另一回事,自己並不能做到自己原先設想的那麼坦然無畏——盡管機率還隻是八分之一。
隨著食指一點一點收緊加力,他聽到自己的心髒在加速狂跳,似乎要把胸口撞開一般。全身的血液猶如火山噴發似的在血管內轟轟奔流,腦袋就像要炸開似的。
病房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都屏息靜氣,等待著那一聲隨時可能到來的槍響。
原本可以扣動的扳機竟然那沉重,時間過去了半分鍾,派克左輪的扳機還是沒有扣動。
一抬頭,井上寬迎麵看到了楊小寶臉上嘲諷的笑容,似乎是在嘲笑他是個沒種的懦夫。
他大吼了一聲,食指再次猛然加力。
隻聽見啪的一聲輕響,隻見撞針打在了空彈倉上,什麼都沒發生。
井上寬逃過一劫,因為緊張而逼住的冷汗一下子冒得滿頭都是,身體就像抽空了一樣鬆軟下來,把手槍遞向楊小寶的時候都險些拿不住脫了手。
楊小寶接槍在手,深吸了一口氣,居然笑了一下:“該我了。”一邊抬起了右手。
“你他媽的是真瘋了!”看楊小寶居然來真的,齊建林再顧不得“不管不問”的約定,怒吼著衝了過來。
他再也不認為楊小寶是在跟老鬼子玩心理戰了,心裏認定這家夥就是找刺激玩兒瘋了,嚇唬一下老鬼子就算了,哪有真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退後!”楊小寶調轉槍口,指著齊建林冷冷說道:“別過來,我不保證我不會開槍,這一槍也說不定就會響。”
麵對著黑洞洞的槍口,齊建林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生死戰友居然正拿槍對準了自己!
“夠了!”齊建林大吼一聲,硬著頭皮衝上去打算奪下楊小寶手裏的槍。他寧願自己身上挨上一槍,也不願楊小寶真的傻逼透頂的繼續這個愚蠢的賭博遊戲,把自己的腦袋瓜轟成一個血葫蘆。
楊小寶迅速縮回握槍的右手,然後猛地揮出,堅硬的槍柄重重撞在齊建林柔軟的腹部。
這一下下手很重,沒留半分力。齊建林痛苦得彎下了腰,捂著肚子臉色慘白,膽汗都快被打出來了,眼睛噴出了想殺人的怒火,隻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場監護井上寬的三名軍人看見兩位大校長官突然大打出手,都不禁麵麵相覷,可是又沒有得到命令,隻能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楊小寶知道齊建林沒三四分鍾是緩不過來的了,於是抓緊時間,把槍口對準腦門,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幾秒鍾後猛然扣動了扳機。
井上寬所期待的一聲槍響之後,腦漿與鮮血齊飛的場麵並沒發生,還是隻有一聲清脆的撞針空響。
楊小寶死裏逃生後的臉色也很難看,但比起井上寬要好得多,扣動扳機也幹脆得多,相當於在氣勢上就勝了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