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龍蛋上往常總是籠著一層薄薄的、似有似無的白霧,仿佛繚繞的雲彩,朦朧又神秘。
這是金蛋來到曳北峰之後,受了元力滋養才發生的異象,原本的龍蛋是沒有的。
然而此刻,玲瓏秀致的龍蛋上驟然破開了一個口子,一隻粉粉嫩嫩的小拳頭也從中竄了出來,穿透了薄薄的白霧。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刮過山道,原本拚了命地撞擊山頭禁製的魔龍,不知何時已被突如其來的磅礴劍意壓迫得趴在了地上,瑟瑟發抖,如何都起不了身。
而孤高淡漠的黑衣劍仙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望著那隻紅通通的小拳頭,冷厲的目光在腫起來的手背上掃了一眼,還未動作,便見小小的手迅速收了回去。
緊接著,蛋殼被扒開一個更大的口子,一顆濕漉漉的小腦袋探了出來,露出一張穠麗懵懂的小臉。
辛饃才探出小腦袋,便幾乎被外頭極冷的山風給凍壞了,通身血液霎時冷卻了下來。
觸目所及皆是晶瑩的白雪,他隻覺得整個人冷得動都動不了,甚至身上被凍僵的骨頭都開始發起疼來,簡直猶如受刑。
這種像是要被活活凍死的痛苦,讓他隻能央求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希望對方能幫幫他,把他塞回蛋殼裏麵去。
是的,辛饃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出來也是被活活凍死,他還不如在蛋殼裏沒有痛苦地睡著,在夢裏死,起碼不用受苦。
他眼裏都是可憐巴巴的哀求,然而看在黑衣劍仙眼裏,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男人垂眸望過去的時候,少年也正望著自己。
銀發如瀑,散漫垂落薄薄的肩頭,細眉輕蹙如雲霧,烏瞳恍若剪水,瀲瀲灩灩,眼尾微紅,往下便是嬌小挺翹的瓊鼻,似乎是哭過了,鼻尖帶了抹可憐的紅,微翹的唇珠同樣嫣紅一片,上麵甚至還有個小小的牙印……
少年神色懵懂又茫然,細肩薄得甚至像是在發抖。
山道上分明雪色映照,滿目皆白,他卻比這茫茫大雪還要白上三分,甚至能窺見細膩的肌膚下淡藍色的血管紋路。
而身形頎長、冷冽傲慢的劍修僅僅是掃了少年一眼,見他懵懵的縮在蛋殼裏,似乎是嚇壞了,便微微抬起手,俯下身。
寬大熾熱的掌心蓋在少年小小圓圓的發頂。
緊接著,一股精純的元力透出,迅速將少年包裹了起來。
這陰錯陽差的舉動恰恰救了辛饃一命。
熟悉的溫暖再次將自己包圍,辛饃幾乎是立刻便活了過來。
細軟的指尖努力扒著蛋殼的邊緣,他下意識地用毛絨絨的發頂蹭了蹭那隻熾熱的大手,委屈地抽泣了一聲,又眼巴巴地瞅著男人的臉。
這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人類。
黑衣廣袖,挺拔如鬆,通身氣質卓然如冰雪,鋒銳犀利的眉目恍若刻骨之刀,看人的時候卻偏偏像是有些漫不經心,帶著孤高的傲慢和漠視。
辛饃努力地仰起小腦袋,跟男人對視了一會兒,都沒有得到安慰,又累得垂下了頭,抽了抽小鼻子。
指尖無力地鬆開蛋殼,全身也跟著軟綿綿地往蛋殼裏麵滑,一直到小腦袋再次沒入了淡金色的靈液裏麵,便蜷縮著不願意出來了。
身上又一次纏著那股滾燙的元力,裹著他一直緩緩地揉,將每一寸筋骨揉順,揉鬆散,不僅驅走了寒意,也帶走了所有身體上的痛苦。
辛饃微微蜷縮著,抱住了自己的小尾巴,喉間發出細細的舒適的嗚咽,迷迷糊糊地闔上了眼。
他好像又不用死了。
幸虧這個人類把他塞回了龍蛋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