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處,溫泉池邊。
沈青衡眸色沉靜地走了兩步,急切的龍嚎便從身後傳了過來。
“嘰嘰嗷~”
人類,不要走嘛。
脆生生的龍嚎聽起來軟乎乎的,又黏人又嬌氣,卻也同時飽含熱情,不同於以往的驕矜。
沈青衡當即腳步一頓,幽深的寒眸望著前方蜿蜒曲折的小路,沒有出聲。
這條路極長,落滿了桃花,一直通向桃林之外,以男人的步調,走上不過一刻鍾,便可離開此地。若是動用身法,則一息之間便可到達秘境出口,不再停留。
可不知為何,沈青衡沒有直接離去,而是站定了,沉默片刻後,方神色寡淡地微微側過頭,去聽心魔的動靜。
這一舉止變化極細微,不容易被發現,可辛饃一見男人不往前走了,頓時開心地抿著嫣紅的唇笑起來,桃花眼彎彎的,裏頭滿是水意。
他泡在溫熱的泉水裏,細細的胳膊放在石階上,秀美的銀發浮在水麵上,有些卷,月光一般的色澤襯得泉水越發清澈,幾乎能看到底下藏起來的那條小尾巴。
淡金色的龍尾正在悠悠地打著轉兒,慢騰騰地遊過來,又遊過去,偶爾還頑皮地翹起來,濺起一片水花,仿佛在同自己玩耍。
這般懶洋洋地趴著,看沈青衡沒有再動,辛饃也放心了一點,連忙抬起小手,啪啪拍了兩下麵前幹淨的石階。
“嘰嗷~”
人類,你來。
來這裏,我們一起坐好不好?
溫泉中的動靜並不大,沈青衡敏銳的耳力卻精準地捕捉到了每一下細微的水聲。
知曉這是小心魔在用龍尾巴拍擊泉水,沈青衡也不再細聽,平靜道:“本座尚有要事在身,你且在此沐浴遊水,稍後我便來此接你。”
這話挑不出什麼毛病,沈青衡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他直覺向來敏銳,神識外放之後便可輕而易舉覆蓋整片雲渺大陸,早有通天徹底之能,行事亦十分謹慎,並不盲目輕敵。
前兩日察覺尋仙宗境外稍有異動,沈青衡便從極東之地返程,提早回來守著心魔。
今日男人便是準備出宗解決此事,並非借口。
可辛饃哪裏能知道這些,龍族遵循本能,他隻能察覺到自己不願意自個兒在這裏玩。
而且,心魔毫無過往記憶,對外界認知恍若白紙一張,懵懵懂懂,哪怕這裏是封閉的,他也覺得陌生又害怕。
“嘰嘰。”
你不要走嘛,在這裏陪我。
辛饃轉頭看了一圈幽深的泉水,又轉回來,眼巴巴地望著白衣劍仙的背影,小手撐在石階上,尾巴蹬著往上跳,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嘩啦啦的水聲伴隨著挽留的龍吟聲傳來,沈青衡幾乎是第一時間聽出了心魔的不安,一時微微斂起眉,轉過身,直視著小龍崽,問:“怕什麼?”
辛饃便不跳了,往前靠了靠,貼著石階,兩隻小手環抱自己,可憐巴巴地蹙起眉。
“嗷嗷。”
這裏沒有人。
我不要自己在這裏。
沈青衡顯然不曾料到龍崽會如此膽怯,垂眸掃了一眼辛饃的小臉,幾步走回來,在池邊蹲下。
攏住袖子的右手抬了起來,緩緩張開,便有一團雪色劍意從沈青衡的掌心浮起,幽幽地飛到了辛饃的麵前。
“此乃本座所修本源劍意的其中一束,可斬萬邪,你帶著玩,或是留在身邊,皆可保你安然無虞。”
“嘰?”辛饃伸手摸了摸那團劍意,隻覺冷冰冰的,像雪球一樣。
他試探地把“雪球”抱過來,又覺得手指被凍得太冷了,隻好放在水麵上,讓它漂浮著。
“嗷?”辛饃指了指“雪球”。
它會不會融化?
“不會。除了本座,無人可使劍意消散,它會一直跟隨你。”沈青衡解釋了一句。
辛饃便點點頭,見“雪球”一動不動,也不是很感興趣,隻伸出小手揪住男人的衣擺,緊緊扯住。
“嘰嘰嗷。”
我不是怕怪獸來咬我,我是不想一個人。
你坐在這裏。
小心魔黏起人來完全不講道理,就巴巴地瞅著沈青衡。
濕漉漉的小手這麼一拽,沈青衡剛剛弄幹的衣擺再次被拖進水中。
男人自幼便不知畏懼為何物,無法切身體會他的不安,但在對視片刻之後,沈青衡到底是祭出了一隻黑色的紙鶴,傳音道:
“派人速去山下守著。若有異常,則啟動護山法陣,所有弟子退入宗門,並告知本座。”
話音剛落,黑紙鶴便顫巍巍地飛了一圈,消失不見了。
辛饃好奇地看著紙鶴消失的地方,伸出小手揮了一下。
沈青衡也未曾嘲笑他,隻淡淡道:“紙鶴可穿梭千裏之外。自帶瞬移法陣,你抓不到它。”
“嘰?”
那可不可以給我一隻玩玩?
辛饃一把將小手塞到了男人的膝蓋上。
沈青衡瞥了他一眼,心念一動,一隻金色的紙鶴便落入辛饃手中。
“金紙鶴可向本座傳音,無需擔憂被人攔截。普通紙鶴為□□兩色,較為通用,若遇到與本座修為不相上下的修士,則可被輕易銷毀。”
“嗷嘰?”
還有人類比你厲害嗎?
“當前三界,並無。”沈青衡應了一句,隨手彈出一道禁製,紙鶴便飛了起來,繞著辛饃轉圈。
辛饃忙把它抓到手裏,埋頭研究起來。
“嘰嘰嗷。”
人類,我喜歡金色。
“本座知道,巨龍皆愛黃金。”沈青衡並不對小龍崽的審美發表什麼意見,隻看著龍崽擺弄紙鶴。
辛饃捏著紙鶴的翅膀轉了轉,才低下頭,煞有介事地對著紙鶴的頭頂嗷嗷叫,似乎想像沈青衡那般,把聲音傳進去。
“嗷~~~”軟嫩的龍吟響起。
接著,辛饃捏了一下金紙鶴的尾巴。
那紙鶴便顫了顫,傳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