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老師——”
他們下墜的速度太快, 時間隻夠太宰勉強叫出眼前男人的名字,下一秒,冰冷的海水已經沒過頭頂。
漆黑夜, 深藍海, 他大睜著眼睛,眼前竟然全是雪白,雪白的發、雪白的眼睫、雪白的皮膚,空氣因為兩人的動作短暫注入水中,撲打出雪白細小的泡沫。
太宰治本能地掙紮了一下,卻感覺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
滅頂的窒息感。
五條悟的皮膚始終異常的白, 毫無血色, 蒼白得恍若透明, 他的長相也極為漂亮,煥然生光,白色發絲在水中柔軟地散開,隔著海水看, 像極了深海中的非人之物。
兩人直勾勾地向深處下落,海麵隱隱約約有光, 虛虛綽綽, 看不清楚, 太宰治此刻大腦一片空白, 肺部的空氣一點一點擠壓出去。
他無意識地伸手去夠頭頂的那處光, 卻胡亂抓到了什麼其他東西, 指關節硌在五條悟的鎖骨上, 手指牢牢地攀著那條小巧的飾品。
劣質的皮革麵料,有些紮人,內圈似乎刻著什麼。
[だ、ざ、い、お]
剛剛分辨出前幾個音節, 他的手就被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一把捉住,硬生生地扯了回來。
太宰隻能重新將視線投射在男人臉上,視線漸漸上移。
——他立刻沉溺進另一片沉睡著星光的海裏。
星辰消隱,日月無光,一時間全部注意力都被奪走,他張了張嘴,剛想開口,鹹澀的海水立即湧入口腔,順著食道進入身體內部,鼻腔耳道也都溢進海水,一瞬間他全身都在震顫,整個人都輕輕發起抖來。
見到少年臨死前的無助的痙攣,那片蒼藍色的海一點一點地滲出些盛大的笑意,深處又隱隱醞釀起一場風暴。
無法呼吸。
無法逃離。
五條悟懶懶散散地環著太宰治,淺淡地勾了下唇,明明一同入水,他卻絲毫沒有任何溺水的跡象——也沒有任何憐憫,竟然就要看著太宰治活活溺死在這處深海。
他一直等到那雙鳶色瞳孔開始渙散,失去微光,唇瓣褪去血色,牢牢扳著他的手指也漸漸失去氣力,他才換了個姿勢,空出一隻手,用手指強行剝開太宰治的眼皮,就像剝開荔枝殼一樣,新奇而又愉悅地看了看。
……
撕心裂肺的痛苦。
“……咳、咳咳、哈、咳咳……”
太宰跪在五條悟的腿麵上,胸口被對方用最標準的急救方式按壓著,好幫助他吐出之前嗆咳的海水。
咳嗽聲不大,卻無端有種氣管快要斷裂的錯覺,太宰治的聲音比平時嘶啞了許多,他咳得昏天暗地,眼冒金星,背後一直被人不緊不慢的輕輕拍著,那動作居然還有幾分憐惜。
溺水者最痛苦的階段並非是在水中,也不是入水的一刹那,而是被救起來重獲新生的時候。
——肺部的液體隨著氣流離開身體,再被空氣硬生生地擠開,五條悟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輕鬆而又懶散,即使衣服被弄髒也不曾放開手。
五條悟比太宰高了許多,他真的很高,而且不同於太宰那種輕飄飄的、不健康的瘦弱,身體放鬆時也如同一堵硬邦邦的牆,毫無支撐的海水中,此時此刻,太宰能夠著的、唯一踏實的、隻有他。
他們仍然漂浮在海裏,不曾向岸邊趨去分毫,這樣一來,少年就完全蜷縮在他懷裏,男人此刻仿佛具有超乎尋常的耐心,一直等到太宰治的呼吸不再那麼急促,終於不再像個垂死的人,他才單手撥開少年濕淋淋的額發,輕聲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