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忤逆父親,不要觸怒他。爸爸對你很好,小舟,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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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舟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夢見了許多以前的事情。夢見了母親還在時的情景。夢見了母親死後,許河牽著他的手,接他放學回家。
那天下了大雨,許青舟的書包很沉。走到後來,他好像走不動了,於是許河便將他背在背上,脫了鞋,光著腳淌在水裏。
厚厚的黑膠皮雨衣,披在許青舟的身上。他渾身都被遮住了,看不見前路。
他的臉貼在許河背上,書包太沉了。帶子勒得他肩膀痛,與是許青舟哼了兩聲,累。
許河接過了許青舟的書包,拎在手上,拎了一會。又將書包背在身前。
小舟淋到雨了嗎?他問。
許青舟搖了搖頭說,沒有。
於是許河又說:那你幫我把書包托著,別把書給淋濕了。
許青舟說:好。
最後在夢裏,他又問:那爸爸呢?
爸爸沒有關係。許河說。
爸爸是男子漢大丈夫,淋一點雨,沒關係的。隻要你和書沒事,就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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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許青舟一直整理許河的手稿,直到淩晨一點。
他當了許河三十四年的兒子,直到許河臨死前,才頭一次真正意義上認識自己的父親。
他趴在桌上睡著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
許青舟睡了不知多久,隨後被急促地電話鈴聲驚醒。
簡深讓他趕緊去醫院,說許河又一次急性排異發作,而這一次,還產生了心血管係統的並發症。
老人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許青舟急急忙忙的趕到醫院。他帶上帽子和口罩,進入ICU,去見許河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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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老人因為血管堵塞,渾身都泛著青紫。他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見到許青舟,也隻能掀起一點眼皮。
許青舟叫了一聲,“爸。”然後過了一會,仿佛回光返照似的,許河慢慢睜開眼睛。
他掙紮著起身,許青舟連忙把床搖起來。
許河搖了搖頭,讓他別忙了。他握著許青舟的手,斷斷續續的和他說話。
“小舟,你來了啊……這段日子,你總是兩頭跑,讓你辛苦了吧。”
他此刻所有的情緒都已經平複,像是一個尋常的和藹的老人一樣。
許青舟搖搖頭,說不辛苦。然後許河又問他:“柔柔和琴琴呢,她們……還好吧。我快有一年多沒有見到她們了吧。”
許青舟抿著嘴,忍著鼻腔的酸意說:“她們都很好,隻是沒來夷北,柔柔還說,她很想您。”
許河看著許青舟,嗬嗬笑了兩聲,突然抬了抬手說:“小舟,你撒謊了。”
“從小到大,你就不會撒謊。可是自從我病了以後……你就是總是對我撒謊。”
許青舟的手指攥緊了許河的手。許河緊接著又問許青舟。“你……怨我嗎?”
許河噙著淚搖頭:“爸,您哪的話。我怎麼會怨您?爸,您對我很好,一直都很好。我怎麼會怨您?”
許河低下頭咳嗽了一陣。
好嗎?他想。
他搖了搖頭,對許青舟說:“當初是我攔著你,不讓你離開文城……我是非要把你留在身邊,一直留到了我要死,也沒能……讓你離開文城。小舟那麼聰明,你本來可以飛得很高,去到很遠的地方……”
許青舟猛地搖頭
“我很後悔,那時候……你本來有很好的機會,可以去到外麵的世界的。”
許青舟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是我……是我不爭氣……我……”
許河打斷許青舟。
他歎了口氣,仿佛悵然般的反反複複念叨:“我這輩子,教書育人,遇見了兩個,最得意的學生。”
“其中一個就是你,小舟。我對你很驕傲……”
許青舟點頭,許河歎了口氣,又說:“還有一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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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了一下眼睛。在臨死的前的幾天,或許是因為寫書的緣故。他的腦子裏,總是走馬燈似的略過很多畫麵。
他夢見了十幾年前,許青舟和陸啟,並排站在文山中學的領獎台上的畫麵。
許青舟總是板板正正的站著,陸啟卻喜歡時不時東張西望,衝台下的弟弟擠擠眼睛。
他看著那個孩子,神采飛揚的模樣。陽光打在他身上,帶著些淡金色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