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水給陸霖晟打了一個電話,很久以後通了,是一個女人接的。
許久之後江慕水才臉色蒼白地掛掉了電話,對反複提問的警察說:“我爸媽已經去世了,我沒有家。你們派輛車,送我去醫院吧。”
沐喬喬也在錄完口供之後失蹤了,不接她的電話,江慕水在醫院度過的那十幾天,如行屍走肉,度日如年。
真是比死了還不如。
江慕水後來沒有把那些感受告訴任何人,她的愛人、親人、閨蜜朋友,好像在同一時間全部都背棄了她,她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她的病房門隻要一打開,就有人用眼神在往她身上貼標簽,多半是同情的,打量的,思慮的都是好的方麵的,可一樣不好受。
再接著從醫院出來,街坊鄰居的目光就變成了嫌棄、厭惡、指指點點,離她遠的就好像怕她把晦氣傳到自己小孩身上一樣。
江慕水後來做律師,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一件她才是受害者的再明顯不過的事件,為什麼因為她經受了那樣屈辱的對待後,懲罰的對象就突然掉了個。
她在現實的大蒸鍋裏備受煎熬,她每一次挺不過去的時候,就背大學的導師寫給他們的律師戒律,要告訴自己,信念堅定,不許動搖,她是社會安全和正義的保護者,她應該堅持對錯,做這個世界的標杆。
江慕水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到。
人生漫長,很多無關於己的事情人們都會淡忘,她也有一天會淡忘。
一定。
她是那個雷厲風行、精明能幹、看著甚至有點性冷淡的江慕水江律師卻在這一串恐怖的敲門聲中,把這兩年來自己建造的外殼敲碎到一塌糊塗。
她原來還是那麼怕的,她沒有通過心理醫師的檢測和肯定,也是有絕對的理由的。
她原來撐不過去
江慕水縮在浴缸裏麵,一直哭到嗓子啞了,眼淚再也掉不出來,縮在裏麵慘白著臉瑟瑟發抖,隻剩下最深的恐懼。
漸漸地好像聽不到外麵什麼聲音了,那些聲音隻剩下浴室百葉窗下麵人流車流的聲音,嗡嗡地在耳中炸開來,像生命最原本的生機勃勃的樣子。
外麵,有人的說話聲。
殷千城坐鎮在外麵,目睹和處理了這一起荒唐且情節嚴重的事件,等酒店的經理和高層一過來,處理完這件事,就著手推給高層的那些人處理這件事了。
所有人都走後,整個套房才恢複了安靜。
殷千城頓了頓,許久後才緩步走過去,到主臥的門前,仔細凝神聽卻聽不到一點的聲響,他抬了一下手,想敲門詢問一聲裏麵的情況,手又頓住。
最終,還是落下去,敲了敲門。
“事情已經解決了,外麵現在沒有人,隻有我。”
“可以開門了,江慕水。”
***
殷千城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
他幽邃的冷眸凝著那扇門,裏麵一絲絲的動靜都沒有,沒有哭聲,鬧聲,反而靜得讓人心驚。他穩了穩心神,再次敲了敲門。
大約五分鍾後,門才開的。
江慕水幾分鍾前在裏麵的浴缸躺著,放開自己的耳朵,就這樣讓一切的感官都進來,進來她盯著明晃晃的白色天花板,終於抑製住了渾身的顫抖,眼睛眨也不眨,汗水滴下來刺激到,她也可以用手拂開,整個人,此刻是徹底的清醒了。
她回想起剛剛自己在殷千城麵前的表現,抬眸,看向衛生間門。
現在外麵那麼安靜,殷千城也沒有走,說明人是已經被驅趕走了,至少現在這個房間內,她是安全的。
安全的。
這三個字給了江慕水力量,讓江慕水慢慢地從浴缸裏爬出來,全身雖然依舊微微瑟縮著,但已經不害怕了。
她踉蹌著走到鏡子前站穩,才看到了紅著眼眶一身狼狽的自己。
門開的那一瞬,殷千城的心頭是略過一絲震撼的。
江慕水明顯已經整理過自己。
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除了眼睛有些紅腫之外,別處都已經洗臉清理過,頭發也梳理好紮了起來,所以渾身上下,除了身上那套過夜的黑色的小職業套裝皺了一點之外,其他地方壓根就沒有一絲剛剛她情緒崩、潰驚慌失措的痕跡。
一絲都沒有。
纖長卷翹的睫毛低垂著,顫了顫,江慕水平靜如水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開口問:“人都走了吧?怎麼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