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
與漂泊。
安定是因為知道自己今晚會有地方住,她待在這個小區裏會無比地安全,甚至隱秘,沒有人會進的來找得到她。
而漂泊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從此再也不會有家了。
對。
她沒有家了。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有很多外地的同學,畢業以後他們決定留在銘城發展,但老家不在這裏,他們就租房子住。
單間,或者合租。
剛剛畢業一兩個月的時候,江慕水還會被他們叫過去,在他們的小破出租屋裏麵,一起吃火鍋。
實習律師就差不多是律師助理,所有人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在一個小律所裏麵端茶倒水,複印打雜,工資低得交完房租吃完飯,就一幹二淨什麼都拿不出來。
江慕水身上沒有有錢人的那種怪光環,經常被拖著一起來,逛最便宜的菜市場,洗菜切菜,坐在小板凳上圍著小桌子跟他們一起吃火鍋。外麵窗子有複雜走線的鐵絲網,網線電視線從裏麵穿進來,小小的橙黃色燈光籠罩著他們,火鍋熱氣騰騰。
江慕水記得那些同學臉上有笑容,壯誌滿滿,在提到老家的時候隻提特產,別的什麼都不提。
想家隻在夜裏想。
而現在江慕水站在這個空蕩溫暖的房子裏,卻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想誰。
想爸媽,那是沒有用的。
那麼,想陸家嗎?
她愣了愣,站在那裏問了問自己,江慕水,你想嗎?
不。
答案是不。
如果不提,江慕水壓根不會覺得,自己在陸家過得有多痛苦。
但是現在好了。
她現在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不用每天聽著樓下鄒明月神神道道、罵罵咧咧地說話。
說哪天打麻將輸了錢,對方出老千;說隔壁家二姑家遠方表妹家的某某某生了兒子,賺了大錢,出了國;
她也不必再每天戰戰兢兢的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麵寫心事,寫那些陸霖晟根本沒興趣看的東西,不用提防著他哪天突然很早回家來,劈頭蓋臉就給她一番侮辱。
那些都過去了。
江慕水對自己說。
都,過去了。
她將手上沒幹涸的水漬在身上擦了一餐,心中雖然悲涼,但還是揚起一抹笑容來,脫了鞋踩上地毯,拿過自己洗幹淨烘幹的那個抱枕,坐在地板上輕笑起來。
她的手機還在一邊,不斷地亮起又暗下去,江慕水知道有人在打她的電話。
坐了許久,江慕水拿起來看。
上麵有十幾個陸霖晟的未接來電,而且他一直還在打。
剩下的兩個是蘇雅的。
蘇雅。
江慕水起身,從公司帶回來的文件裏抽出蘇雅的卷宗來,看了幾遍發現自己看不進去,腦子裏,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天。
明天她再處理吧。
今天,她要好好地休息。
***
蘇雅在那邊,本來想告訴江慕水,進展特別順利。
今天她也自己一個人坐在家裏,孩子都送去父母家了,隻剩下她和保姆,特別舒服安靜,她抽著煙,翹著二郎腿坐在法式大沙發上,打江慕水的電話,想跟她報告進度。
保姆也是蘇雅從鄉下自己帶過來的,是自己奶奶家隔壁的一個小寡婦,死了丈夫之後還留在公婆家裏照顧年邁的雙親,照顧年幼的孩子。蘇雅有一次回去看到她覺得可憐,就帶了過來,一個星期允許她回去一次。
小保姆對她感激,很少回去,一回去就給蘇雅帶一大堆的家鄉特產。對蘇雅丈夫林疆的這些破事,小保姆從來不發表什麼言論,她隻是一心一意地對待蘇雅,蘇雅叫她幹什麼,說什麼,她都會去做。
所以現在當著她的麵給江慕水打電話也沒什麼問題。
如此好的時機江慕水也不接電話。
蘇雅這才想起她在律所請了好幾天假的事情。
問了那個姓岑的律師,說江慕水這兩天在起草訴訟,她的官司,好像要正式開打了。
要諒解一下。
蘇雅當然諒解。
在那天見過陳淺因那個囂張的小三之後,她更加諒解。
沒有人會再對那樣的婚姻抱有希望。
江慕水心灰意冷,也很正常。
那就算了,不打擾她。
就是覺得可惜了,這夜晚,一邊,一個傷心人。
***
江慕水第二日再去律所的時候,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有點變。
她愣了一下,笑得陽光明媚地跟前台打招呼:“小陶,早啊!”
前台小陶縮在後麵,一抬眼看到她,咬著嘴裏的包子“嗯嗯”了一聲,尷尬地又垂下眼去,打個招呼什麼都不說了。
這是怎麼了?
所有人都擦著她的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