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一直痛著。
這樣,就抽不出心思去想別的。
隱約記得醒來的第一瞬間,護士換吊瓶走過她旁邊,戴著口罩問:“要不要把孩子抱過來給你看一下,挺可愛的,小男孩。”
她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僵硬地慢慢搖頭,嘶啞吐字:“不了我不看。”
一個女人拎著保溫瓶走過來了,笑著看向護士,說:“我去看過了,挺好的,您忙吧,有需要我們再叫您。”
“嗯。好。”護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這一家人到底什麼關係,收拾好藥品走了。
女人坐下來,問:“能起身了嗎?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啊?”
她閉上眼睛,疲累地搖頭。
女人呆坐了一會兒,輕柔含笑的聲音說:“小水,特別謝謝你,我跟你李哥,短時間內是不打算搬家的,所以你就住我們樓下,哪一天你想看孩子就上來看一眼,隨時都能來,你說,這樣不是也很好?”
她始終不明白,一個怎麼樣的女人,才能舍得將自己親自生的孩子都拱手讓人,這該是多鐵石心腸的人啊?
可是,小水不是。
不管怎麼樣,她始終覺得小水不是那樣的女人。
可她閉嘴不說,一直一直一個字都不肯說,但她相信,小水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的。
“來,吃點兒東西吧,這幾個月你辛苦了,得好好補補呢”
“砰砰砰”,“砰砰砰”。
門聲響。
正在看專業書的纖瘦身影走過去,將門打開。
門外那一對夫婦笑容尷尬地看著她:“小水,今天我跟你李哥去看他媽,病房裏不好小孩子過去,對小孩子會不好的,但又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你幫忙看著好不好?就放你這裏,不耽誤你工作吧?”
纖瘦的身影一僵,目光在觸及那個小小嬌嫩的人兒時,僵硬得幾乎一下都沒法動。
心如刀割。
她讓開來,神情淡淡,輕聲道:“可以。放進來吧。”
有些東西她的確是不舍得打掉,不舍得切斷,但是又不能要。
小小的一團被放在了她柔軟的被子上,上麵鋪著純棉的布料,他穿著連腳褲,不能動,隻能玩著自己紅嫩的小舌頭,手腳並攏蹦躂著,連翻身都翻不過來,手指含在嘴裏咿咿呀呀地說著聽不懂的話。
那雙眼睛好漂亮啊,一笑也隻是稍微彎下來一點,笑得甜的好像全世界都融化了一樣。
她纖手撐著床幃,俯首下來看他,嘴角禁不住跟著上翹。
猛地,她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僵硬下來,最後,輕輕扯了一個毯子給他蓋上,拉了椅子離他幾步遠,在能看得見他的範圍內,繼續看自己的專業書。
她正看到cpa考試的衝刺階段,那些考題已經爛熟於心卻還在重複著看,讓考證和工作將自己的時間全部都塞滿。
他很快卻就哭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哭聲洪亮,惹人心悸。
她一時心慌。
放下書站起來,也很熟練地換尿布,衝奶粉,這些事她明明很少做的,做起來卻像是在腦海裏演練過無數遍一樣,絲毫不生疏,不怯場。
他抱不動奶瓶,她就靠在那裏,一直握著等待他吃夠了,含著奶嘴睡過去。
睡顏很像一個人。
很像很像。
眉眼之間,都有著他的烙印。
她愣了片刻,起身,收拾好一切之後,繼續去看自己的書,那書上的字符猛地都化成了密密麻麻的考題,是她那些年考司法考試的考題,她得了很高的分數,很多人羨慕,如今人生全部都改變,軌跡和未來都模糊不清,她緊緊抓著床邊的欄杆,突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再陪伴他幾年,而他還需不需要。
人生到底該怎樣過?
還是就這樣,慢慢慢慢地,就過去了。
*****
一年半後。
銘城。
殷氏大樓。
常遠出了商務車的門,從大堂一路走上了十七層,今天是董事會的召開日,幾大股東都會來參加,他作為最高秘來得有些晚了。
去辦公室收拾了自己的資料,氣都不多喘一口就往會議室走,推開了會議室門,裏麵氣氛肅殺到讓人頭皮發麻,他朝前麵的幾個大股東點了點頭,到自己的座位上,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寂靜。
能殺人的寂靜。
靜到了骨子裏。
突然,一聲大班椅的轉動聲傳來,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轉過了身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文件上,一雙狹長而迷人的眸掃過眾人,開了口:“這件事還有人有不同的意見嗎?沒有意見的話,那就這麼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