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亦惟愣了一下,縮著腦袋,大概是數了數自己借書的數量,含含糊糊地說:“不知道……隻借了五本吧……最多五本……明天就還。”
他聲音越來越小,康敏敏看不下去了,走了過去,想替寧亦惟說幾句話。
梁崇看見康敏敏走過來,愣了一下,叫了聲:“媽。”
“阿姨。”寧亦惟可憐巴巴地叫她。
“不就借了五本書麼,”康敏敏對梁崇說,“至於這樣麼。”
梁崇撇撇嘴角,冷冷看寧亦惟一眼,說:“我的卡總共就能借五本,你拿去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不準借滿。”
“你又不去圖書館,”寧亦惟委屈地小聲爭辯,“不用多浪費。我替你行使你的學生權益,你應該感謝我,而且我每替你看一本書,就可能有1/1O棵的楊樹沒有白白死去。”
“還敢頂嘴,”梁崇氣得點寧亦惟腦袋,“我是不是還要誇你環保啊?”
“你知道就好。”寧亦惟光腳跳到地毯上想跑,被梁崇一把揪回去,拿了紙筆,摁到書房寫保證書。
梁崇冷酷地讓寧亦惟寫以後絕對不會再把卡借滿,還讓寧亦惟摁手印畫押,十成十一股集中營獨裁派頭。
康敏敏至今記憶猶新,是因為那天的梁崇鮮活得幾乎不像梁崇了。
梁崇瞋目切齒,也蠻不講理,從前往後,康敏敏都不曾再見過那個梁崇,梁起潮病發後,梁崇愈發沉穩內斂,如同那個有喜怒哀樂的梁崇從未出現過一樣。
康敏敏後知後覺地反省自己,她或許真的讓梁崇太累了。
梁崇從小到大都是人群裏最優秀的一個,她習慣梁崇的優秀與付出,理所當然地將擔子壓在梁崇肩上。她和梁起潮隻有梁崇一個兒子,梁崇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她甚至因為怕梁崇寂寞,拚命想把梁崇和世交的女兒湊到一起,購置了兩張嬰兒床,放在澳洲的房子裏,卻連梁崇喜不喜歡對方都沒問過。
這時再回憶,她方懂得,不是梁崇不再鮮活,而是梁崇認為輕鬆自在的時刻,不必讓她看到。
須臾間,她也忽然發覺寧亦惟的不同,知曉了梁崇捐給物理係的實驗室,敲了牆重造的可以觀星的閣樓,定製的放書矮櫃,和房子裏車裏無處不在的寧亦惟的痕跡的含義。梁崇的戒備心把所有人阻擋在門外,卻讓寧亦惟來去自如,替寧亦惟鋪好柔軟舒服的床榻,調適宜溫度,隻為讓寧亦惟不走。
梁崇看著康敏敏,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猜到康敏敏想問的事,不願做先開口的人。
“梁崇,”康敏敏看了一眼在機艙後部坐著的梁崇的隨行下屬,不知該不該勸,也不知該勸多少,“寧亦惟……”
“你不用擔心,”梁崇伸手轉了轉咖啡杯,杯底和瓷碟摩擦,發出很輕的沙沙聲,“我和寧亦惟不大可能在一起。”
康敏敏挑選著措辭,隔了幾秒,問:“為什麼,他不喜歡你?”
“沒有為什麼,”梁崇麵無表情地閉了閉眼,不回應康敏敏的第二個問題,隻說,“但是我不打算結婚。”
“那要是他要結婚了呢?”康敏敏衝動地問,“他再也不找你了,把他那些東西全從你家搬走呢?你能一輩子不找別人嗎?”
梁崇沒有被康敏敏激怒,心平氣和地麵對康敏敏,說:“他可以結婚,不過永遠不用想把東西從我房子裏拿走。”
康敏敏怔了一下,她發現梁崇回答得太快了,就如他已經想過無數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