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嬋其實並無睡意,在飛機上,她睡了兩個小時,而且現在隻要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劉敏秀帶著她和小青在這個院子玩耍嬉鬧的情景。
每一幀,都讓她難受得快要窒息。
她以為回鄉是替劉敏秀圓夢,圓完以後,心中將再無牽掛。然而等回到這裏才知,思念是如此噬骨。這裏的每個角落,每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有她們的身影。她淹沒在悲傷彙聚的河流裏,根本無法自拔。
眼淚, 一汪一汪地往下掉。
胸口撕心裂肺,疼痛難以自抑!
“宋嬋,別哭,你還有我。”耳邊傳來蕭墨寒的聲音。
他也沒睡。
悲傷並不會傳染。宋嬋近鄉情怯,他隻是擔心她會熬不過去,所以不敢睡。
他一直注意著宋嬋這邊,果然,她又哭了。
宋嬋盯著帳篷頂,抽噎著。這賬蓬頂部正中間有一塊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麵的夜空。沒有月光,沒有星星,暗沉得仿如一頭巨獸張開的嘴巴,把人吞噬。
宋嬋想像自己被吸進去,卻在彌留之際,忍不住在心裏嘲笑諷刺:“你不覺得我就是因為有你,我才過得這麼悲慘麼?”
試想若她的人生沒有遇到蕭墨寒,即使過得平平無奇,至少闔家安康。
蕭墨寒真是她在川流不息的人海裏,遇到的最不該遇到的那個人。
然而,現在說些,還有什麼意義。世上沒有後悔藥,逝去的人也不能起死回生。
十年的付出,比喂了狗還不如!
宋嬋轉身,背對著蕭墨寒,把腦袋埋進被子裏,任由自己淚流滿麵。沒有得到回應的蕭墨寒似乎知道她心裏的掙紮和悔恨。他自己又何嚐不是。
他多愛她啊!
就是因為太愛,所以在知道她的“背叛”後才會那麼生氣。卻也因為太愛,所以才會把她傷得這麼深,以至於,現在想彌補,都不知從何做起。
冬季夜長晝短,山裏就更是如此了,快八點,天邊才浮起一絲灰白。蕭墨寒有認床的習慣,他頭一回睡這種地方,又擔心宋嬋,滿腹心事,輾轉難眠,直到淩晨才睡去。
等到睜眼的時候,宋嬋已不在帳篷裏了。她的床空空的,被子掀到一邊。
心中下意識地閃過不好的預感,他連忙下床穿鞋。
掀開簾門,昨天被秦歌他們清掃出來的院子又落了一層厚厚的雪,幾乎沒了腳跟。帳篷客廳的邊角有一排冰柱垂掛,短的短,長的長,細的細,粗的粗,讓他不禁想起大學時期,去參觀北方極樂山的一處溶洞的情景。
雪麵上有一排腳印,直通向土坯房,而且看其尺寸,就是宋嬋平常穿的鞋碼無疑。
蕭墨寒順著腳印尋人。土坯房屋頂的雪,厚得有一臂深了,像過度膨脹的棉花,遮住了屋簷。這房子本來就矮,雪一蓋,更明顯了。
遠遠望著,如暮暮垂矣的老人,躬著腰,駝著背,在山裏苟延殘喘。
蕭墨寒生在金湯玉灌裏,五六十年代的貧苦,他沒過過,也無法想象。因此對宋嬋過去那捉襟見肘的童年,心裏的憐惜也是無法形容的。
“哢擦!”
有一道奇怪的聲音闖進他的耳朵,打斷他的思緒。蕭墨寒生性警覺,他抬頭,目光毫不遲疑地鎖住前方的土磚坯房。隻見那房頂震了一震,隨後往下一塌,屋簷的雪,隨之這一震,籟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