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不夜城。
十二夜宮。
雖是風清日朗,但雞鳴禁地內卻是暗如深夜。
冗長的走廊裏,依稀有道符渣滓殘存。不知誰人緩緩走過,驚起了一地煙塵。
“城主。”
樓心月看了一眼把守在懺悔牢前的兩名黑衣人,淡淡點了點頭。牢門沒鎖,他揚手輕推,不覺皺了皺眉。
漆黑中,彌漫著屎尿騷臭,攪得人腸胃翻滾。但被釘在牢當央的男子,仿佛習慣了般,隻是喘息,沙啞地喘息。驀然,那男子一聲笑,四肢斷在釘子上,歪七扭八,顫得十分怪異。
“樓城主近來真是空閑……時間都浪費在我海藏英身上了。”
“世人都以為你海藏英死了。”
樓心月眼底寒光一閃,嘴角笑意莫名。
“我海藏英死不死無所謂……隻要不死靈尚在人世,嘿嘿……”
一聲冷哼。
“你已經輸了。”樓心月麵無表情地盯著海藏英,眼神鄙夷,像看一隻落水狗。
那海藏英幽幽地歎了口氣,搖頭遺憾道,“樓城主龍骨還沒到手,我海藏英怎麼能算是輸了呢……”
話音一落,懺悔牢內愈發靜謐。
良久。
“牧漁城百萬人的性命,可都掌握在你手裏。”
那海藏英麵色一怔,轉而笑道,“兩城交戰,不傷無辜子民。北境諸城人人皆曉的道理,樓城主豈會不知?”
樓心月負手而立,似置若罔聞,道,“你祭龍得牲,又何嚐不是拿無辜人的性命作賭注。”
“那是他們自願的!!……”
“哦?”
當下二人相視。一人眸如寒電,一人雙目充血。
樓心月細眯了眯眼,很有興趣地問道,“這世上……竟有甘願為了殺戮而殺戮的人?”
“那龍骨和北海十八鎮本就是我牧漁城的!”那海藏英像是用盡渾身力氣,末了麵部痙攣,猶如回光返照。
樓心月淡淡一笑。心說縱使你海藏英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現在亦不過是個廢人了……袖袍一甩,道,“交出龍骨,我還你北海十八鎮,你繼續做你的牧漁城城主,如何?”他背對著那男子,輪廓被染上了一層黑影。任誰也辨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中原。
莽蒼客棧。
冷清的客堂,幾個店小二正埋頭收拾著一地廢骸,除此之外,再無人跡。
方才激烈的喊殺爭鬥,恍如夢境。然空氣裏經久不散的血腥氣息,提醒著這場夢的真實。
其實回想起來,她倒希望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了……
日落西斜。她望著窗外越來越暗的陽光,深深地歎了口氣。
門外人,似乎亦在望著那落日。
“他的屍體……”
“在我臥房裏。”
無腸點了點頭,手腳被縛,動彈不得。饒是如此,她掙紮著起身,注視著來人將房門輕輕關上,道,“躍冰姐……”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你不必解釋了。”來人一襲素衣,麵帶倦色,說話都沒了力氣,“我把人都支開了,你快些走罷……”
“這……”無腸滿臉遲疑,說,“你怎麼辦?”
幽幽的一聲歎息。
“今日抓得是烏小七,你把臉上這層皮褪去,想來也無人識得你。”那淨衣緩緩斂目,又歎了一口氣,似不願睜眼,抑或是不願意麵對。
“我聽苗大哥……我聽他說你之前中了七情花毒,可都解了?”無腸問。
那淨衣點了點頭。
“小憂,我……是不是錯了……”
她身軀一顫,沒有說話。麵前人兒的臉上,染著一層慵懶暖霞。暖霞若此,二人的眼淚卻冰冷。
無腸從未見淨衣哭過。
這一哭,搜腸刮肚。滿腔的懊悔,滿腔的思念,化成了斷線珍珠,灑落無度。
“他滅了向家門,數十條性命……小,小憂……你說我怎能不殺他?我若是不殺,將來九泉之下,如何向我爹娘交代……”
一陣靜默。
“既然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吧……”她輕聲道。一句“造化弄人”到了嘴邊,終是咽了回去。
另一邊。
天色灰青,後堂內卻是出奇地燈火通明。
眾人的目光落在當央棺材上,不知誰打了個哈欠。
“慈悲師太肯移步莽蒼,怎的不先通知晚輩一聲?”那邯鍾離饒有興味地盯著正襟危坐那老尼,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邯副宗主也沒跟老尼姑我提過這‘殺鬼大宴’之上,會有《天殘卷》哪……”
殊不知此話一出,在座人都是眼前一亮。
“這……”那邯鍾離似是有點尷尬,圓場道,“晚輩隻收到了鬼煞道要辦‘殺鬼大宴’的消息,《天殘卷》之事實在蒙在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