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二十一年春,文帝崩,東宮虛位,朝堂動蕩,人心惶惶,一時間風雨飄搖江山社稷難保。然,右相華遇,力挽狂瀾,排眾議,定人心,固朝堂,安四方,扶十三皇子登基為帝。新帝元赫,聰慧果敢,誌懷天下。同年夏,改元平天,推新政,振農商,興科舉,安邊疆,為世人道。
平天二年春,平野大旱,流民十萬,餓殍千裏;平天二年夏,黔江大水,廣惠渠毀,懷安、閔州盡為澤國;同年秋末,三王動亂,定王、惠王、湘王兵敗伏誅,親族幕僚,穀口街血腥三月不散。
平天二年冬,宰相華遇一夜滅族,吏部尚書吳均柏、禮部尚書張玉、兵部侍郎魏廣賢、翰林院司徒捷、曲蔚風、大理寺丞柳安懷,驃騎將軍元浩等接連入獄,次年二月,斬於穀口街。平天三年二月,改元新泰。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味,昔日整潔的衣衫滿是塵土灰燼,發髻亂了,縷縷黑發胡亂地粘在汙髒的臉上。牆外紛亂嘈雜,時不時傳來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還有士兵的辱罵聲,一大一小兩個人蜷縮在牆邊的縫隙陰影裏,伴隨著每一陣腳步聲戰栗。
“小姐。”青柳抹去臉上淚,蹲下來,將懷中之人白玉般的臉頰上的煙灰細細抹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顫抖,臉上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別怕,會好的,柳姨一定帶你安安全全的離開。”
麵前同樣灰頭土臉的女孩一身粗布衣裳,很是清秀,兩隻上挑的鳳眼泛紅,海一般深刻的眸子盛滿了未幹的淚水。往日的神采飛揚通通不在,悲痛與仇恨凝固在稚氣未脫的臉上,單薄的身子像極了破敗的娃娃,風一吹就散了。
青柳仔仔細細的看著孩子的每一寸眉眼,像是要把她牢牢地刻在眼中。自女孩三歲起她便被派來照料起居,一眨眼竟是十年,自己不再青春,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曾經的小奶娃長高了,越來越懂事了,雖然有時候似乎過於老成,缺少了小姑娘的那種天真爛漫,但好在孩子很是貼心,從小不惹麻煩。多想看到這樣一個自己傾注多年心血的女孩長成大姑娘的樣子,想看到她出嫁,穿上火紅的嫁衣的嬌羞;想看到她初為人母,抱著孩子的慈祥。想著,想著,淚水又盈滿了她的眼眶。
女孩抬起頭,漆黑的眼眸像是吞噬希望的漩渦,帶走了所有的光,“我們逃不掉的,都結束了,結束了。”
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下,青柳哽咽道,“不會的,絕對不會,柳姨保證”
“你說過,從不會騙我的!”女孩幾乎處在崩潰的邊緣,“爹也說過,從不會騙我。”洶湧的淚水從眼角溢出,“可他還是騙了我,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最後留下我一個人!”
青柳撫摸著女孩的鬢角,很慢,很慢的說,“不會,柳姨永遠不會,柳姨還等著你長大呢,怎麼會留下願兒一個人呢?”
“嘎吱—”細微的一點瓦片摩擦的聲音讓兩人如驚弓之鳥一樣,刷的一下躲進了牆壁的陰影裏,像是要把自己融入那灰乎乎的磚牆。每一次呼吸,都是生命不可承受的重擔。
“嘩——”一個矯健的黑影從牆上一躍而下。青柳本能的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一邊將女孩護在身後,一邊拚盡全力刺向那個黑影。
可是,這完全是以卵擊石。那人一個閃身就奪下襲來的凶器,另一隻手捂住青柳的嘴,將兩人推到牆角。
“噓,是我。”那人摘下麵罩,一張年輕的臉龐,英氣,眉眼間的沉著帶著淡淡的冷漠。身後危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危機暫時解除,青柳才發覺自己竟是一身的冷汗。
好像是認識那人,青柳麵色卻有不善,似是有什麼過節的樣子。但礙於情勢嚴峻又隻好硬梆梆的開口問到,“明妃娘娘派你來的?”
那人沒有多說,隻是點了點頭。
青柳緊鎖的眉間終於舒展開,心中的一塊巨石算是落了地。
可是那人的下一句話卻又是兜頭一桶涼水。“我隻能帶走一個人。”
“什麼?”
“不行!”
兩人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女孩條件反射似的握住青柳的袖口,想要擋在前麵,生怕一個不小心,人就不見了。
“我不是在和你們商量。”男人冷冰冰的說到。
“柳姨必須跟我一起,否則我也不走!”女孩雙眼泛紅,像頭小獅子撲了上去。
見狀,男人抬手便要阻擋,甚至忘記自己手中還握著一把匕首。
好在青柳一手拽過女孩護在胸前,任憑女孩掙紮,隻是死死的盯住那人的眼睛,“霍雲,為了我死去的妹妹,我要你發誓,將我家小姐平平安安的帶出去。”
聽到這句話,霍雲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忽的有些僵硬,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沉默許久,才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回答道,“我,霍雲,用性命起誓,一定帶華小姐平安出去。”
不夠,青柳咬牙切齒道,“不夠!”
霍雲的眸色又深了幾分,“如有違背,粉身碎骨,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