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歡院第三日。
房內,蘇玉陵正悠然地坐在桌旁,眼神瞥向閑置於桌上那幾本書。今日一清早,那蘇載言便送來了幾本紙麵生香的“好書”,還美其名曰讓自己消磨閑暇時光。
《弁而釵》、《宜春香質》……看封皮就知道都是些當下盛行於世間的斷袖小說。蘇玉陵輕輕一笑。這些書不用翻也知道其內是些什麼內容,坐在一邊簡直都能聞到其間溢出的香豔之氣。
本就對此類甚無興趣,更別說是蘇載言不懷好意的暗示。若不是當下沒有內力,準立刻將他給就地正法。
蘇玉陵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回床邊坐下,隻靜靜等待白少蔥的到來。
昨日蘇玉陵與白少蔥在假山內的一番話後,又對她道了自己的計劃,接著便叫她引開了那個庭院內的幾個丫鬟,自己溜了進去尋找通往地牢的機關。隻是找了近大半個時辰,還未有一絲頭緒。雖說庭院不大,可要藏一個小小的機關可是輕而易舉,況且院內花草樹木如此繁蕪,根本是無從下手。
蘇玉陵將所有可能設置機關之地尋了一遍,依舊沒有找到。正煩鬱之際,迫著自己靜了一下心,腦中念頭往反處一轉,心道那朱綿櫳做事總比別人透了一層,若別人想到的地方是“藏”,那麼她想到的,就絕不會是“深藏”,反而是“顯”。於是便巡視起庭院裏曝露在天光下那些明明白白的東西。
最後還是在發現那張白玉石圓桌上的古怪後,才起了疑:那套古樸茶具按著那天原來的位置靜靜地放著,本沒什麼,隻是合著的四個杯子中似乎有一個與其它幾個光澤稍有異樣,它的底部更為光滑明閃,似是常常被人碰觸輕磨一般,並且它朝下向著的位置正是準對著圓桌的中心圓柱,那一定是連接下麵的機關結構。
蘇玉陵一想便更為確定,走近,輕輕去拿那個茶杯。果然,它是與桌子相連在一起,而其它三個都可以拿動。又想到那日雖是自己替朱綿櫳斟的茶,卻是朱綿櫳她自己拿的茶杯,那種隨意散淡卻又不經意倨傲的動作,任誰也不會對那套茶具起疑。蘇玉陵輕輕將它朝一邊旋了過去,果然便聽得一扇木門打開的聲音,便又迅速將它旋回去。找到此機關後,才又安心回到梨歡院來。
一想起這個,蘇玉陵便又忍不住暗歎朱綿櫳的心機。自己見慣了江湖上的耍陰耍狠,也沒遇上過像她這般之人。
武林中,除卻極少有的真正心善之人,男子裏麵,要麼是一些將權利欲望流於表麵、欲奪武林至尊的武功高強者,如現今已成武林盟主的阮千隱;要麼是一些滿臉和善、笑裏藏刀、心有動機的偽君子,如那日在九宮山崖內暗窺到的“揚善施惡”的呂善揚。此二種最難對付,前者難敵其武功,後者難防其陰謀。餘下的便不好不壞,言極了也就是碌碌之輩;女子中,自然也有蛇蠍之輩,於巧笑倩兮之中殺人於無形,但若是看多了,也不外乎這樣一種,久了就會發現此種女子雖外表勾人,眼神之中卻或多或少流露出些沉浮於世間的濁意,若是眼尖一些,依舊能夠分辨得明明白白。
可朱綿櫳,她不屬於以上任何一種人。蘇玉陵明明已認定她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可卻從未從對方的眼中捕捉到過一絲真正欲將人置於死地的歹毒。這絕非由於她的美貌勝過其他女子而對她心懷惻隱,也並非因她是身份高貴的郡主而對她有所偏向,理智如蘇玉陵,並不會被這些外象所影響。隻是覺得她的眼神常常是冷幽幽的,卻又比冰冷再淡一些,叫人敬畏害怕的同時,也叫人起一絲憐意。
正想得入神,忽聽得門外開始有些微的動靜。蘇玉陵暗暗一笑,白少蔥可終於來了……
白少蔥此刻又已變成那個有著平凡樣貌的少女丫鬟,隻見她拿著食盒,略低著頭靜靜地走向門邊,在守在兩旁的赤鼻叟和麻仙姑中間停下,恭敬地朝二人點了點頭。
那赤鼻叟和麻仙姑昨日上了蘇玉陵的當,在府上找了大半天都未發現其身影,本就一肚子氣,雖然後來蘇玉陵也回了房,但看到她竟一臉無害、像是散了個小步一般的閑悠模樣,便更加來氣,卻又被對方說了些“這麼逃走著實對不起你們二老,害的你們受璃兒丫頭的罵,以後不會再犯”之類的好話後,又找不到拿她出氣的辦法。於是此刻見了送飯的小丫鬟,便遷怒了開去,心情暴躁地罵了起來。
“給她送什麼飯!都一肚子壞水了還用得著吃東西麼!”麻仙姑吼道,邊朝鎖著的門瞪了一眼。
“就是!吃飽了又有了力氣動歪腦筋!”赤鼻叟也叫道,“你走吧!”
白少蔥唯唯諾諾地看了二人一眼,指了指手中的食盒,輕聲秘密道:“奴婢知錯……可不是要給她下什麼藥的嗎?不吃飯怎麼給她下呀?”
二人相視一眼,隨即低頭沉思。
白少蔥忽的想起什麼似的,將食盒放置於地上,從內拿出一個菜碟,慢慢遞至二人麵前,道:“這是璃兒姐姐特地做的龍須酥,叫奴婢給您二老送來的,說是昨日說了些重話,望二老別放在心上。”
赤鼻叟和麻仙姑先是一愣。赤鼻叟連忙搖頭道:“璃兒姑娘那是哪的話……那臭丫頭逃走了本就是我們的錯,說我們幾句也是應該的……”
白少蔥裝作低低點頭:“璃兒姐姐還說了,讓你們二老一定要嚐一嚐,叫奴婢回去告訴她,可知道你們愛不愛吃,以後還可做些……”
那二人更是尷尬,受寵若驚:“這哪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