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太猜得沒錯,此羊倌正是洪世安。
世安看見阿拉太去而複返,且未帶刀,以為是來賠錢的,也就迎了上去。阿拉太彎腰拱手道:“慚愧,慚愧,兄弟,方才說給你賠錢,可是回去翻遍包裹,卻是分文皆無。”阿拉太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實話跟你說,我和我兄弟遭人欺淩,不得已殺了歹人亡命天涯,如今走投無路,身上既無錢,亦無糧,餓了三天三夜,不得已才為此偷雞摸狗的齷蹉之事,萬望小兄弟恕罪。”
世安一聽,原來此二人跟自己一樣也是殺人逃犯,真想不到,這世外桃源之地竟然也有殺伐!
阿拉太複道:“你放心,我和我兄弟都是義氣之人,說話算數,絕不讓你白白受損。我們雖然沒錢賠你,但草原上各部落首領正懸賞一百兩銀子抓捕我們,隻要我跟你前去投案,你即可以領取賞銀百兩,就算是我賠你了,但求兄弟將這死羊送與我弟,救他一命,你看如何?”
世安大吃一驚,真沒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義氣,為了償還一隻羊,為了救兄弟一命,寧願讓別人將自己抓起來送官。
世安正在驚愕之際,阿拉太又近似哀求地道:“小兄弟,如怕我反悔,可先縛我,但求救我兄弟一命。”
世安見他可憐,乃道:“既如此,這隻羊送與你們就是,你放心,我決不泄露你們行蹤。”
江湖逃犯都懼怕官差,阿拉太料定世安不會送自己去見官,假意道:“那怎麼行,羊倌收入微薄,丟了一隻羊,主人是要克扣工錢的,不賠你,讓我兄弟倆如何心安?小兄弟,我誠心誠意,絕無半點虛情,與其餓死野外,還不如讓你抓去送官,就算死了,也可做個信義之鬼。”
世安哪裏肯做這種事,抓起那隻死羊遞給阿拉太:“不就是一隻羊嗎,何須記在心上,拿去就是。”
阿拉太雖是做戲,卻真感動了,眼前此人果然義氣,非普通羊倌可比。阿拉太接過羊,問道:“小兄弟如何稱呼,我二人將來若有出頭之日,一定回來報答恩人活命之恩。”
世安道:“區區小事,何言報答?我叫洪世安。”
“洪兄弟一身本領,讓人敬佩,像你這般豪傑,卻在此做一個小小的羊倌,著實可惜,”阿拉太試探著打探世安身世。
世安苦笑道:“這裏雖說清苦,倒也自在。”
阿拉太聽了,心裏有了譜,忙道了謝,提著死羊扭頭就回。
這一切,斯仁站在遠處看的真切,隻是不知道阿拉太跟世安說了什麼,待阿拉太回來,斯仁驚問道:“大哥,到底怎麼回事,這小子真的把羊給你了?”
阿拉太神秘一笑,並不搭理他,拉斯仁回到二人休息的地方,阿拉太一邊生火烤羊,一邊問:“兄弟,若讓這小子隨我們一起逃到中原去,你說可好?”
斯仁徹底糊塗了:“大哥,這,這怎麼可能?你見人家有幾招好功夫就想收為己用,可人家又不傻,好端端地為何跟你逃亡。”
阿拉太笑道:“大哥稍施手段,保證此人乖乖投我而來。”
斯仁嘿嘿一笑道:“大哥,你也太自信了吧,你以為自己是草原上的長生天?”
2
伊麗娜和嘎麗娜姐妹二人,自從雇了洪世安後,草場上的事被打理的索索利利的,萬事毋庸操心,隻須每月進草場兩三趟,送一些油、麵、蔬菜、幹糧即可。世安雖是中原人,未見過大草原,但人機敏好學,凡事一教就會,至於吃住,更是沒有任何要求,姐妹二人送什麼來就吃什麼,從無不滿和怨言。對於這樣的老實人,姐妹倆打心眼裏喜歡,經常在人前誇耀雇了一個稱心的羊倌。
這天十月八日,正是妹妹嘎麗娜的生日,姐姐伊麗娜將住在城內的父母接來伊敏。父母二人在廚房裏忙碌了半天,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飯,準備好好地為嘎麗娜慶賀一下。
嘎麗娜看著滿桌的好菜發出由衷的讚歎,“奶茶真香呀,手把肉肥了點,不過我喜歡,哇,這牛排怎麼這麼大……”
父親馬樹林逗笑道:“你呀,這麼大了還貪吃。”
嘎麗娜朝父親“哼”了一聲,跑到母親哈森格日樂麵前道:“娘,我的羊皮裙子呢?”
哈森格日樂道:“我都差點忘了,是你父臨時提起我才想起,放你房裏了,自己看去。”
嘎麗娜蹦蹦跳跳地進了房間,伊麗娜說:“這麼急著要羊皮裙子幹什麼。”
嘎麗娜回應道:“如今正值天寒,我明日去牧場須穿厚些。”
吃飯時間到了,四人圍成一桌,伊麗娜忙著給大家盛奶茶,父親拿刀給每人切了一塊牛排,一家人開心的吃了起來。
“對了,嘎麗娜,你明天要去牧場幹什麼?我前幾天才給羊倌送食物,夠他吃上十天半月的了。”伊麗娜不明白妹妹緣何又要去牧場。
“姐,你不知道,今天有兩個陳巴爾虎旗的牧場主來過,他們說兩年前雇了一個漢人羊倌,這個羊倌特老實,又能幹,牛羊交給他極為省心。可誰知時間久了,他們發現自己的羊越來越少,牧場周邊常有烤過的羊骨頭,後暗中窺探,原來是羊倌偷著將羊烤吃了。”
伊麗娜和馬樹林、哈森格日樂聽了都很驚訝,“有這種事?後來呢?”伊麗娜問道。
“羊倌見壞事暴露,就露出惡相,打傷主人逃了, 這兩個陳巴爾虎旗的牧場主前幾天聽說有人在我們伊敏見過他,所以就找了過來,”嘎麗娜神情極為神秘。
伊麗娜驚訝地問:“你是擔心?”
嘎麗娜神秘地道:“是呀,這兩個人所說的漢人跟我們家羊倌很像,而且說這個漢人名叫洪安世,姐,我們家羊倌不是叫洪世安麼,我想會不會就是那個洪安世將名字改了一下跑我們家來了?”
馬樹林驚道:“如此說來,是該去牧場數一數我們的牛羊。”
全家都擔心起來,畢竟人心隔肚皮,對自己家這個羊倌的來曆和人品都不了解,雖然他看上去敦樸,但誰敢保證這不是惡人特意偽裝的呢?況且,洪世安?洪安世?名字實在是太巧合了。
次日一早,伊麗娜姐妹特意找來牛高馬大的鄰居達來陪伴,三人騎馬來到牧場,遠遠地看到小帳篷時,嘎麗娜下馬步行,邊走邊在路邊雪地裏仔細搜尋,行不到百步,忽驚叫道:“姐,你來看。”伊麗娜和達來連忙下馬走了過去,隻見好幾根羊骨頭散亂的丟在雪地裏,仔細一瞅,全是燒烤過的。三人細致地邊走邊搜索,一路下來竟然發現不少羊頭、羊角等殘存物,粗略算來,少說也有十餘隻羊被殺。
世安見三人陰沉沉地來到牧場頗感詫異,一是因為前幾天伊麗娜剛送過食物,按說今天不應該來,二是以前姐妹二人都是輪流來送,今天竟然是一起來,而且還帶來一個大漢。
“大姐,今天怎麼來了?”世安問道。
嘎麗娜冷冷地反問道:“不該來?”
三人不搭理世安,直接來到牛羊群中點數。
世安見三人態度冷淡,既無趣,又意外,見他們清點牛羊,又有幾份緊張,畢竟,前天剛剛被盜殺了一隻羊。
世安局促不安,鼓起勇氣來到正在數羊的伊麗娜跟前道:“大姐,對不住,前幾天被兩個逃犯……,哦不,前幾天丟了一隻羊……”世安答應阿拉太不泄露他們的行蹤,突然想起自己的承諾,話已出口旋即改了過來。
伊麗娜未及回話,正在點數的嘎麗娜冷笑道: “什麼逃犯?什麼丟了一隻?怕是被你這逃犯偷食了幾十隻吧?”嘎麗娜可不像姐姐那樣撕不破麵皮,她潑辣爽利,對壞人,向來是深惡痛絕,非除不可。
一聽“逃犯”二字,世安頓時慌了神,說起話來不禁有些支吾,爭辯道:“就是丟了一隻,我願從工錢中扣除。”
可是數了一遍後,三人發現丟了十三隻羊。世安不信,自己親數一遍,還真是少了十三隻,不禁大驚,急忙複數了兩遍,還是一樣。
伊麗娜家一共有牛、羊、馬頭,因數量較多,數一次非常困難,世安一般是十天點數一次,一年來從來沒有丟失過一隻牛、羊、馬匹,今天怎麼一下子少了這麼多。
見世安驚愕的樣子,達來將一個袋子拎到世安麵前,狠狠地往地上一丟,裏麵全是剛才一路上撿來的羊骨頭,達來怒道:“你真會裝!”
世安這才明白,他們認定自己監守自盜,偷吃了他們的羊,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世安急欲解釋,可是剛才還說僅丟了一隻,現在少了十三隻,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見世安啞口無言,嘎麗娜冷冷說道:“洪安世,你這個漢人騙子,虧我們一直對你推誠相見。”
洪安世?世安更加驚愕了,“小妹,我叫洪世安。”世安澄清過後,又對伊麗娜道:“大姐,我真的沒有偷吃羊,今日少了十三隻,我也不知何故,但是,既是我的責任,我賠就是。”
世安說完,忙去帳篷裏取來包裹,急急地打開,取出一錠銀子交與伊麗娜:“大姐,夠不?”
達來、嘎麗娜斜眼偷覷包裹,二人大吃一驚,窮羊倌的包裹裏竟然有金有銀,其富不遜於通常的牧場主。
達來暗思,此人不知偷了多少牛羊才賣出這許多金銀,罷罷罷,這樣的盜賊如何敢用?遂道:“休要多言,你這樣的盜賊我們用不起,你將羊賠上,趕緊離去,我們也不報官,日後井水不犯河水。”
嘎麗娜跟達來所想一樣,都認定世安就是一個遊蕩於草原,以做羊倌為幌子,專門偷賣牛羊的大騙子,大盜賊。跟達來不同的是,嘎麗娜決意要狠狠地懲治這個壞人,因此,見達來欲要放過世安,急阻止道:“不行,必須報官,這樣的惡人不懲治,他還會去禍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