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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戶迎春喜融融,千家笑語漏遲遲。
大年三十,天降瑞雪,大街小巷白茫茫地一片,從早晨開始,棉花般的雪花漫天飄舞,一直就沒有停過。
梟龍、梟虎兄弟倆正按照馬春紅地安排忙著貼春聯、掃房間、洗羊腿、切牛肉、泡蛇酒、蒸花饃,馬春紅直說腰疼,坐在堂屋裏嗑著自己最喜愛的瓜子,見他兄弟倆有做得不滿意處,時不時的又指點幾句。
“春紅,這炸酥肉可是細活,還是你來吧,”梟虎賠笑著來到馬春紅跟前。梟龍正貼完春聯,看著梟虎一臉無奈的樣子,也說:“是呀,這可是女人做的,梟虎他不行,還是得你來。”馬春紅一邊嗑瓜子一邊不耐煩地道:“金子怎麼還不來呀?不會專等開飯的時候才來吧,這丫頭,也不知道早點來幫忙幹點活。”梟虎見妻子又要生氣了,連忙替金子解釋道:“許是碧雲堂有事忙著,好吧,這個活就等金子來,留給她了。”
梟虎說著就去掃地了,馬春紅站起來,拍拍雙手,一扭一扭地往廚房走去,陰陽怪氣地道:“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這丫頭也真是的,看她一個人沒爹沒娘怪可憐的,好意叫她一起來過年,她倒好,反倒像個祖宗似的光等著請她上桌。”
馬春紅的話讓兄弟二人麵麵相覷,尷尬之極,梟龍眉頭緊鎖,心中隱隱有種不詳之感。
馬春紅話音剛落,敲門聲響了,正在掃地的梟虎提起掃把前去開門,“嗨!虎哥,”金子手拎大包小包幾大推進來了。梟虎驚喜言道:“金子來了,怎麼還買這麼多東西?”金子脫著外套,踹著粗氣道:“今天過年,我去街上買了這許多東西,因此耽擱了,嘻嘻!來,地就留給我來掃,虎哥歇息歇息。”金子放下拎來的東西,搶過梟虎手裏的掃把就要掃地。梟龍走過來輕聲建言道:“金子,掃地就讓虎哥掃,要不幫幫你嫂子去。”金子見梟龍用手朝著廚房裏指,神態嚴肅,似乎明白了什麼,聳聳肩膀,小聲的“哦”了一聲,將掃把交還給梟虎,徑直去了廚房。
“嗨,嫂子,”金子見春紅在廚房裏炸酥肉,從後麵開心地叫道。馬春紅早從喧嘩中知道金子已經來了,也偷偷瞧見金子帶來那麼多禮物,心中暗自喜悅,隻是假裝不知而已,現在見金子來廚房跟自己打招呼,回頭笑道:“喲,金子來了!”金子道:“我跟嫂子買了一雙繡花鞋,一套羊毛外套,待會兒忙完嫂子就去試試合身不合身。”馬春紅一聽暗自高興,但佯為平靜地道:“嫂子的鞋和衣服都有,你呀就別浪費錢了。”金子道:“不浪費呀,嫂子那麼漂亮,穿什麼都好看,我在街上轉來轉去,總覺得無論什麼衣服穿在嫂子身上都漂亮,可惜我沒那麼多錢,不然全買下來,哈哈。”馬春紅笑著罵道:“你這丫頭真會哄人開心,嫂子都老了,哪裏談得上漂亮。”
看到金子與馬春紅二人在廚房裏談得歡心,梟龍、梟虎兄弟二人也長長地籲了口氣,總算可以過一個開心的除夕了。
除夕的晚餐自然豐富,滿滿地擺了一大桌,梟龍、梟虎、馬春紅、金子圍坐在飯桌上,金子為每人倒了一杯謝村花雕酒,馬春紅為大家擺好碗筷,雖然隻有四人,大家邊吃邊聊,倒也卓殊熱鬧。
“今年乃吉慶祥瑞之年,七月份,朝廷在黑水峪大破流賊,生擒寇首高迎祥,他的十三家七十二營八十一反王潰不成軍,自此以後天下太平,各府各州各縣喜慶了三天,知府早就出了告示,今年除夕非同往年,要大辦特辦全民共樂,我聽說府衙內外張燈結彩,晚上定然熱鬧,飯後我們去府衙外麵玩耍去,”梟虎喝酒喝到興頭上,提議道。
金子道:“不去不去,高迎祥實乃當世之英雄,他被朝廷抓去殺了,天下豪傑無不惋惜,何喜之有!況且,我剛才也經過府衙,大門上掛著一副朱紅對聯,寫的是:‘心憐吾民十分苦,胸懷聖主萬重恩,’我看著就生氣,這些當官的全是一派胡言,虛偽之極,要樂他們自樂去,與我們平頭百姓有什麼幹係!”
梟虎聽了一臉的尷尬,馬春紅咯咯一笑道:“金子,你這話說得太好了,可惜有些人聽了不高興。”
金子奇道:“誰不高興?”
梟虎放下筷子,苦笑一聲道:“前幾日蒙館館長傳話,說是漢中府、州、縣各衙門過年要貼對聯,內容務要體現忠君愛民之意,讓蒙館二十幾位先生每人各撰對聯一副,你見到的這幅正是我寫的。”
馬春紅夾了塊雞肉放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譏笑道:“你看你,拍了官家馬屁,不僅混不來半分功名,還被官家少爺打得半死,丟人也不!”
梟虎聽了窘態更甚,金子見苗頭不對,忙替梟虎解圍道:“虎哥忠厚,因而遭潑皮欺辱,金子現在正跟隨師父苦練本領,等我學藝成功,看誰還敢欺負虎哥。”
梟龍也打圓場道: “來,我們喝酒,待會吃完飯讓金子給我們打幾路拳腳如何?”
金子嗬嗬笑道:“龍哥吩咐,金子不敢不從。”
馬春紅一聽金子竟然學武功,大為詫異,驚問道:“金子,你一個女兒家還學男人打架?傷了手腳剮了臉如何是好?”
金子笑道:“沒事,上個月練武時我就受傷了,也不疼,用龍哥給我買的藥搽了一下就好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上個月?”馬春紅一聽,偷覷了梟龍一眼,又瞟了瞟金子,疑惑地問:“龍哥不是說一直拿不到工錢嗎,怎麼會有錢給金子買藥?”
梟龍道:“上月聽說金子受傷了,我以前也經常受傷,知道些治傷藥,就找工頭大哥預先支了三十文錢給金子買了點田七粉、苦生葉、穿心蓮。”
馬春紅原就是一個心胸狹窄,本性自私的女人,雖然這新房子全是梟龍找田仁借錢買來的,但是馬春紅未有絲毫感恩之心,反而總覺得梟龍一個犯人出來靠著自己吃飯,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如今聽了金子和梟龍的話,馬春紅暗想:“梟龍平時總說工頭不發工錢,卻又能預支三十文給金子買藥,我看全是騙我的,他雖然在我家白吃白喝,卻將錢花在這死丫頭身上,真是氣死人了。”馬春紅這麼想著,心裏不禁冒出一股無名火氣來。
命裏有劫躲不過,運中藏災禍自來。
也該出事,馬春紅認定梟龍的胳膊往外拐了,決計要敲敲他的緊箍咒,再也不能讓他將錢花在外人身上了,遂陰陽怪氣地問道:“哥,過完年你怎麼打算?還去磚窯上幹?”
梟龍剛與弟弟梟虎碰杯,聽了馬春紅問話,將酒一口喝下,回道:“這次為了討要工錢,把工頭給打了,年後還得重新去找活幹。”
馬春紅趁機展開話題:“換一家最好,必需跟工頭說明了,工錢每月發,否則不幹。”
梟虎本欲伸手夾菜,聽了妻子這話不禁大為感概,放下筷子歎息道:“唉!這年頭,工頭、掌櫃的拖欠工錢那是常有的事,要找一份按時結算工錢的活怕是不易!”
梟龍也有同感,亦歎氣道:“是呀!”
馬春紅正好有氣,聽了兄弟二人的話後更加惱火,陰陽怪氣地道:“那你就直接對工頭說:‘我是單身一人,借住在弟弟家裏,弟弟要我每個月交房租飯錢呢,你不按月發工錢,我去哪裏吃住?’看那工頭如何說!”
梟龍、金子一聽心頭一震。
梟虎見妻子馬春紅說話如此刻薄,心中很是不滿,說道:“春紅,哥的事哥自會按排,你就別瞎操心了。”
馬春紅怒道:“什麼叫瞎操心?你每個月給我交多少錢?還不是全靠我省吃儉用支撐著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