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輕輕攬著她到榻上坐了,握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啜,才道:“三個月內,最遲不超過一百日,應當一切便可以塵埃落定,你也可以徹底安心了,就再堅持最後一段時間,好不好?”
施清如輕輕“嗯”了一聲,“隻要我們都能好好兒的,我能堅持的。對了,我聽小杜子說,太後已經知道福寧長公主的死訊和死因了,是嗎,那她豈不是很激動?”
韓征嘴角一哂,“再激動也是於事無補,誰讓那毒婦死得那般不光彩,讓皇上至今都還沒消氣?是召蕭琅兄妹回來也沒答應,給那毒婦大辦喪事也沒答應,仍采納我的諫言,對外隻說那毒婦病了,要閉門靜養,得過上四五個月後,再宣告她不治身亡,也就不會惹人懷疑了。所以你別擔心,小麻煩肯定會免不了,卻絕不會有任何真正的危機。”
施清如點點頭,“那就好了,我今晚也能睡個安穩覺了,這兩晚我都沒睡好,今晚再不好生睡一覺,可要撐不住了。倒是督主,瞧著也有黑眼圈了,今晚也得好生歇息一番才是。”
韓征歉然道:“我今晚還是不能回府去陪你,不過已經與皇上說好,以後你和老頭兒都不必去仁壽殿了,省得太後遷怒你們。”
施清如忙道:“太後為何要遷怒我們,莫不是她,懷疑你了?”
“嗯,她是懷疑了,當場就要皇上下旨殺了我,說那毒婦的死勢必與我脫不了幹係。”韓征道,“可惜無憑無據的,皇上怎麼可能相信她?但正好給了我理由,讓你和老頭兒短時間內不用再去仁壽殿了。所以打明兒起,你和老頭兒便輪流進宮,其他時候,就待在府裏好生歇息,等過些日子天兒更熱了,還可以去城外的莊子上小住一陣兒,如今歇足了,幾個月後,才好有精神投入加倍的忙碌中去。”
施清如皺眉道:“我和師父定然都不會有事兒的,倒是你,她既當著皇上的麵兒與你撕破臉了,後麵還不定會如何對付你,甚至魚死網破,同歸於盡都在所不惜,你可千萬要加倍小心才是。”
韓征抬手撫平了她的眉心,笑道:“她雖是太後,說來尊貴無匹,手下卻沒幾個人能用的,娘家又指望不上,那就跟一隻紙疊的老虎一樣,不足為懼。我自有主意,一切也盡在掌握之中,你就別什麼心都操了,我可聽說心操多了長不高,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自我第一次見你至今,就沒怎麼長過個兒,至今瞧著都跟個小女孩兒似的?”
換來施清如的白眼,“我分明就長了兩寸多好嗎,如今跟尋常女子比起來,也不算矮了,何況我肯定還要長的。倒是你,既然說我至今瞧著都跟個小女孩兒似的,又是怎麼下得去口的?還真是有夠禽獸的!”
韓征不待她話音落下,已忍不住挑眉笑起來,低沉道:“這不是餓了那麼多年,有些饑不擇食了,有的吃就湊合著吃唄,不然繼續餓著不成……”
讓她一把抓過手,咬在了手背上,忙識趣的告饒,“噝,輕點兒,別給我留印子了,回頭讓底下人瞧見了,還不定背後怎麼說呢……好好好,你想咬多重就咬多重,隻仔細著些,別硌壞了牙,那我可要心疼的。”
施清如這才鬆了口,滿意的看著自己留下的一圈牙印,嗔道:“下次再敢嘴欠兒,再敢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不會口下留情了。”
韓征看著自己手背上那一圈淺淺的印子,不但不覺得疼,反而覺著說不出的可愛,笑道:“是是是,以後再不敢嘴欠兒了,誰讓家有河東獅呢?
她便立時紅了臉,啐起他來:“呸,真的個不要臉的臭流氓……”
太陽漸漸升高,將柔和的光灑進了屋裏時,一時間滿室的溫馨與情意。
太後麵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眼睛已經幹涸得流不出淚來,人也是說不出的疲累與無力,但心裏的仇恨之火卻燒得越發的旺盛了。
她的福寧絕不會無緣無故就死去,還是那樣不光彩的死法兒,是,她私下裏是狂放了些,可那也是因為她心裏苦,並不是因為她生性就如此,太後自己的孩子,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她也絕不會那麼蠢,吃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還把跟前兒服侍的人都遠遠喝退了,一個都不留,——分明就是那該殺千刀的幕後主使特意設計的,為的就是讓皇帝為了麵子體統,直接把事情大被一床給罩著,混過去就算完,讓她的福寧死了也白死。
偏偏皇帝還真的信了,就為了所謂麵子體統,就任自己唯一的姐姐那樣枉死,他難道忘了當年他姐姐為了他能登上大位,是如何的殫精竭慮,諸多犧牲,忘了這世上他就隻有這麼一個最親的親姐姐了!
皇帝能忘掉這些,能越來越冷血薄情,早不在乎自己最親的人,她卻絕不會讓自己唯一的女兒枉死,絕不會放過韓征那個狗閹豎,哼,以為她沒有證據,就不能確定是他幹的了嗎?
除了他,還有誰有那個本事,又還有誰那般膽大妄為,那般恨福寧的?
別以為皇帝會一直縱著他,她一定會讓皇帝下旨殺了他,將他碎屍萬段的,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隻可恨自己日日都待在深宮裏,娘家又落敗成那樣兒,竟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太後想到這裏,眼睛又是一陣的酸澀,胸口也是一陣鈍痛,她忙伸手捂住,大口喘起氣來。
一旁段嬤嬤見狀,忙紅著眼睛低道:“太後娘娘可是心口又痛了,奴婢再給您揉揉吧?您也真的不能再這樣傷心下去了,不然身體就真要傷心壞了……那長公主豈不是走也走得不能安心了嗎?”
太後接連喘了幾口氣,才啞聲道:“扶哀家起來。你說得對,哀家現在的確不能垮,福寧的身後事還等著哀家給她做主,她的冤屈也還等著哀家給她聲張,給她報仇呢,哀家怎能現在就倒下!你即刻讓人去備輦,哀家要出宮看她去,她、她走得那樣的狼狽,也不知道如今妝扮過了沒?”
“當年哀家進宮都三年了,才有了她,雖然心裏也曾遺憾過,她為什麼不是個皇子,卻也同樣疼愛她,經常親自給她穿衣打扮。可惜等到她後來漸漸大了,哀家也越發忙了,便再沒親自給她妝扮過了,如今她這輩子的最後一次,哀家說什麼也要親自再給她妝扮一回,讓她走得體體麵麵的才是……”
段嬤嬤見太後瞬間蒼老衰敗了十歲一般,本就因病枯瘦了一圈兒的身體,也越發單薄得連身上薄薄的中衣都撐不起,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哽聲道:“太後娘娘,您身體隻怕撐不住,要不,還是奴婢代您走一趟吧,不然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