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他把太後與宣武侯、崔福祥屏退所有服侍的宮人和太醫們後,在他龍床前說的話兒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本來震怒歸震怒、絕望歸絕望,卻終究還是仍抱了一二分僥幸的希望,太後不至那般對他,勢必是有人在蓄意離間他們母子君臣,而那個人不必說,定是韓征的。
當下也徹底絕望了,隻可恨他還是醒不過來,不然他一定要讓宣武侯和崔福祥血濺當場,與太後也一定要母子恩斷義絕!
抱著這樣想法終於醒了過來的隆慶帝,又怎麼可能對太後有好臉色?
若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他都忍不住要直接讓太後“滾”了!
太後不想隆慶帝竟然剛醒來便什麼都知道了,震驚之餘,臉色越發不好看,人也越發搖搖欲墜了。
這下完了,他們母子本就已岌岌可危,再先起了內訌,哪還有生機,勢必一絲一毫的生機都沒有了!
她隻得也壓低聲音,又急又快的道:“皇帝,你聽哀家解釋,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們都被算計了,從一開始便被環環相扣的算計了。哀家也從來沒想過要欺騙你、害你,你是哀家的親生骨肉,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哀家寧願自己死,也絕不願讓你受到絲毫的傷害,又怎麼可能害你?哀家都是為了你好,怕你好容易下定了決心要奮發圖強、要鋤奸,卻因知道了原來是一場誤會,便又一蹶不振,回複到以前萬事不管的狀態,弄得滿朝文武越發隻知韓征那個閹豎,而不知你這個皇帝,思慮再三,才決定要暫時隱瞞你的。”
“之前韓征那個閹豎權勢大到了什麼地步,你是親自所見親耳所聞的,難道竟真還能容忍下去不成?哀家還有許多話想對你說,但眼下的確不是好時機,隻能待應對過了眼下的危機,我們母子再慢慢兒說了。當務之急,是先把眼下的危機解了,再徐徐圖之,徹底除去奸佞,不然今日隻是所謂的‘清君側’,明日便極有可能……哀家絕不是在危言聳聽,皇帝你自己想吧!”
隆慶帝冷笑一聲,刻薄道:“太後說都是為了朕好,就是以朕幾乎付出性命的代價來為朕好的?到了這個地步,你就不要再狡辯了,朕一個字都不會再信你說的,與你之間也再無任何的情分,死生都不複相見!”
說完看向韓征,拔高了聲音,“廠臣,你替朕著人立時送太後回仁壽殿吧,朕一刻也不想再見到她!”
太後聞言,渾身都在打顫,聲音也徹底變了調,“皇帝,你已經糊塗了幾十年,難道還不夠嗎,到底要糊塗到什麼時候!哀家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糊塗的東西,哀家、哀家……”
讓隆慶帝到了這個地步,還分不清好歹,仍隻會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而氣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倒是段嬤嬤微微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隆慶帝已再次在催韓征了:“廠臣即刻替朕把人送走吧!”
韓征終於是似笑非笑的緩聲開了口:“不著急,總得讓在場眾位重臣親貴都知道太後娘娘做了什麼,再送太後娘娘回仁壽殿也不遲,不然回頭萬一皇上被不知情的人非議‘不孝’,豈非有損皇上聖譽?”
他們母子以為自己聲音壓得低,旁人便聽不見,可惜他根本不用聽,也猜得到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亦壓根兒不在乎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橫豎他們母子在他眼裏,都已是死人了!
韓征說完,不待隆慶帝同意,已徑自看向了崔福祥,“就你來說吧,記得好好兒說,慢慢兒說,務必要事無巨細都說清楚了。”
崔福祥聽他言外之意,大有他若說得好,便饒他一命的的可能,心裏攸地升起了幾分希望來,忙諂媚道:“督主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兒說,一定好好兒說。”
便把當日太後在大相國寺是如何偶遇了宣武侯夫人,經她之口,得知了宣武侯一個姬妾有孕,大喜過望之下,立時趕回宮告知了隆慶帝,隆慶帝又是如何大喜過望,即日便開始吃起宣武侯進獻的所謂“密藥”,並開始重用起宣武侯來。
隨後他又是如何發現宣武侯那個姬妾腹中的孩子壓根兒不是他的,因立馬稟告了太後,請太後定奪,太後卻為了除去韓征,思慮片刻後,便選擇了隱瞞隆慶帝,讓他繼續吃宣武侯獻的“密藥”,並讓宣武侯‘戴罪立功’等事都細細說了一遍。
末了道:“奴才想著茲事體大,斷不該也不敢隱瞞皇上的,若聖躬萬一因此有個什麼好歹,後果豈非不堪設想?可太後娘娘卻說,短時間內出不了事兒的,讓奴才一個字也不許告訴皇上,不然便要了奴才的腦袋,奴才哪裏還敢再說?”
“萬不想怕什麼來什麼,皇上竟真因那藥聖躬抱恙,若非督主及時帶了常百草趕到,隻怕就真醒不過來了。就這樣,太後娘娘還百般阻撓,不許閣老親貴們進來見皇上,不許督主前來救駕……奴才倒要問一問太後娘娘,到底是何居心?於公來說,皇上乃一國之君,聖躬是否安康直接關係著大周的安寧穩定;於私來說,太後娘娘乃皇上親娘,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太後娘娘卻公私皆不管不顧,隻為一己之私,實在讓奴才不得不懷疑,太後娘娘一心除去督主,真隻是因為與督主有私仇,恨毒了督主,而沒有旁的見不得人的心思嗎……”
崔福祥話還沒說完,太後已是勃然大怒,指著他便大罵起來:“你這見風使舵,貪生怕死的狗奴才,竟敢空口白牙的汙蔑哀家,當眾挑撥哀家與皇帝母子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何居心?真當你往哀家身上潑了髒水,韓征便能不計較之前你徑自稟告哀家,到底有何居心,便能饒你一命了,簡直就是做夢,哀家就等著看你是怎麼死的!”
又忙忙向隆慶帝解釋,“皇帝,真的不是這狗奴才說的這樣,哀家回頭再慢慢兒向你解釋,你千萬別被這狗奴才給蒙蔽了,他為了飛黃騰達,已經什麼都做得出來,眼下為了活命,就更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了,你千萬別上了他們的當!”
可惜隆慶帝隻是冷笑一聲,“這話太後自己信麼,到了這個地步,你竟還拿朕當傻子不成?”
閣老親貴們亦是滿臉的震驚,紛紛議論開來,“太後竟真糊塗到這個地步?簡直就是……”
“哪裏是糊塗?分明就是另有打算,怕真有效仿前朝薑後之意吧?”
“薑後好歹隻是兒子憫帝崩了秘不發喪,如今皇上可還活得好好兒的呢,怕真正想效仿的還是武後,垂簾聽政猶不足意,還得自己君臨天下才足意吧?”
“不怪韓廠公要‘清君側’,之前本官還當皇上身邊隻宣武侯和姓崔的兩個奸佞,如今方知道,原來最大的奸佞竟是太後,他們敢那般的肆無忌憚,也是因為有太後擎天護著。可都已經是太後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當真為了效仿薑後武後,骨肉血親都可以枉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