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這話一出,太後與隆慶帝都是如遭雷擊,愣在了當場。
韓征是、是什麼意思,他把他的父親與廢太子放在一起相提並論,總不會無緣無故,難道……
不,不,絕不可能是他們想的那樣,廢太子一脈早就死絕,一個都不剩了,又怎麼可能再冒出一個兒子來,還在宮裏、在他們身邊潛伏了這麼多年,他們也沒察覺到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一定是韓征在胡說八道,一定是他們聽錯了,一定是的!
半晌,太後才色厲內荏的厲聲開了口:“韓征,你終於忍不住露出自己的真麵目了!什麼‘清君側’,什麼對皇帝忠心耿耿,一心為公,都是假的,你隻有一個目的,便是謀朝篡位,對嗎?還連廢太子都搬了出來,誰不知道當年廢太子是因為謀逆,被先帝親自下旨誅殺,妻兒姬妾都同罪論處的?”
“你卻為了粉飾自己不忠不臣的狼子野心,給自己生生認了一個逆賊當爹,你還真是有夠能屈能伸的,不怪能有今日!可惜你別忘了,你就算飛到了天上,你也隻是一個太監,飛不高也飛不遠,終究還是會落到地上,飛得多高,就摔得多慘的,不信就走著瞧吧,就算你能收買得了在場這些兩麵三刀之人,也收買不了天下所有人,堵不住悠悠眾口!”
隆慶帝這會兒也維持不住麵上的鎮定了。
實在是終於感受到刀已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自己血濺當場就在眼前,強自鎮定都鎮定不起來了。
本來想著自己主動退讓,又跟之前一樣萬事不管,都由韓征做主,再仗著君臣這麼多年多少存在的幾分情分,韓征留他一直活著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
畢竟換一個皇帝能給韓征的權勢和自由,也不會比他現在給的更多了,所謂“做生不如做熟”,韓征又何必再白費那個神呢?
可若韓征真與廢太子有關係,甚至就是廢太子的兒子……那他還活什麼活,他的死期就在眼前,且必死無疑了,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弄得半點帝王的尊嚴都沒有!
隆慶帝也因沉聲道:“韓征,朕這些年自問待你已夠親厚夠信重了,念著你此番受了委屈,小節上也沒有與你計較,你就是這樣報答朕的不成?你口口聲聲‘清君側’,你真正想清的,不止是‘君側’,還有朕這個君吧!可惜太後說得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哪怕能把文武百官都收買都鎮壓住,也休想堵住悠悠眾口,休想掩蓋你是一個亂臣賊子的事實!”
頓了頓,“當然,這當中也不是沒有存在誤會的可能,朕念在你這些年對朕忠心耿耿,對朝廷也鞠躬盡瘁,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的份兒上,可以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好生認個錯兒,以後也保證會繼續忠於朕,忠於大周,方才的話,朕就當從來沒聽見過,你自己看著辦吧!”
韓征緩緩踱步到了太後和隆慶帝麵前,居高臨下看了母子二人一回,方似笑非笑道:“你們母子心裏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胡說八道,你們也沒有聽錯,還打算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我也懶得與你們多費口舌,——黃祿,你來說吧!”
早已等候多時的黃祿便忙應聲上前,滿眼仇恨的看著太後和隆慶帝,冷冷開了口:“當年先主的確蒙你們母子所陷害,被先帝親自下旨誅殺,先主的兒女妻妾皆同罪論處。可惜老天開眼,冥冥中自有安排,早就讓先主的韓良媛出了宮去,還在宮外生下了先主的長子,亦即我家少主,又忍辱負重十五載,才終於等來了今日,等到了為先主申冤報仇,討回一切的這一日!”
話音未落,太後已尖聲冷笑起來:“什麼韓良媛,哀家怎麼從不知道廢太子後宮還有一個姓韓的良媛?分明就是你們為了掩飾自己亂臣賊子,作亂謀逆的事實,生編硬造的,隻要哀家活著一日,你們就休想得逞,你們也休想一手遮天,哀家相信大周千千萬萬的臣民總有真正忠君愛國,眼明心亮不畏強權的!”
心裏卻半點沒有嘴上說的這般的鏗鏘堅定,隻因她已恍惚記起,當年東宮的確有過一個韓姓良媛,因為廢太子十分寵愛她,廢太子妃那時候還幾次到她宮裏哭訴,惟恐庶子生在了嫡子之前,再以廢太子對韓良媛的寵愛,哪日指不定自己連太子妃的位子都要保不住。
所以太後對韓良媛有幾分印象,隻不過後來聽說對方在出宮回鄉省親的途中,不幸墜入了江中,屍骨無存,廢太子妃沒兩年也如願生下了嫡子來,再沒在她麵前提起過韓良媛,她自然很快也忘到了腦後去。
卻不想,時隔二十年,她竟又忽然聽到了韓良媛的名字,還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那當年所謂的‘不幸墜入江中,屍骨無存’,如今看來,也是大有文章,也因此,才會讓韓征逃過了一劫,也為自家母子留下了這麼大的隱患,終於於今日徹底爆發了!
太後想到這裏,心裏越發的涼,也越發的絕望了。
本來方才她還以為隻要自己願意赴死,多少應當能為隆慶帝迎來轉機,而隻要隆慶帝能活著,那終究便有為她報仇雪恨那一日的希望。
萬萬沒想到,轉機倒是真來了,卻是事態進一步糟糕的轉機……
黃祿毫不示弱,“先主後宮有沒有過一位韓良媛,褚庶人應當比誰都更清楚才是,那時候整個皇宮,還有對東宮上上下下,一草一木比你更清楚的人嗎?若不然,你們母子也不能那般輕易就陷害了先主,害得先主和東宮所有主子都被誅殺了不算,還奪去了本該屬於先主的天下、屬於先主的一切了!”
想到當年先太子對太後的敬重對隆慶帝的愛護,想到先太子妃日日都要帶了兒女去太後跟前兒請安承歡,想到那時候東宮一眾主子都是由衷拿太後當親娘、親祖母,東宮的宮人們也都與鳳儀殿的宮人們來往密切,親如一家,黃祿至今都還恨得牙癢癢。
賤人母子當年是多麼的能忍、能裝,才能蒙蔽住東宮上下所有人,且一蒙蔽就是那麼多年啊;東宮上下所有人又是多麼的傻,才能被蒙蔽那麼多年,愣是隻差被賣了還幫著人數錢,最後更是生生葬送了一切啊!
太後冷笑道:“哀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一個背主的奴才,也沒有資格與哀家說話!漫說當年廢太子宮裏沒有你所謂的那個韓姓良媛了,就算有,無緣無故她出宮去做什麼,她出了宮後,見過哪些人,又有沒有再嫁他人,誰又說得準?就憑著一個‘韓’字,就想無中生有,冒充天家血脈,掩蓋作亂謀逆的事實,你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還有當年廢太子巫蠱謀逆之事,乃是先帝親自定的案,一應旨意也都是先帝親自下的,先帝何等英明神武之人,豈容爾等汙蔑抹黑?哀家和皇帝便是死,也絕不會讓你們如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