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不覺呆住了,自己已然是忍氣吞聲,為阿瀅搭好梯子,哪裏想得到阿瀅竟似不依不饒。她自然不會覺得因阿瀅是清白的,所以理直氣壯,反倒想到碧硯含淚說隻恐阿瀅報複。這丫頭打小沒人管教,偷東西的事被丫鬟拆破沒臉,硬要弄死這個下人了。
何止崔氏這麼想,在場其他的人差不多都是一般心思。
這謝家阿娥,又蠢又狠!
阿瀅掏出帕子,輕輕擦去了麵頰上淚水,卻字字清脆:“若不還我一個清白的名聲,讓我,怎麼嫁人?韋,韋郎君要是誤會我了,讓我怎生自處?”
說到了這兒,阿瀅滿門紅暈,飛快抬頭看了韋玄一眼,又迅速垂下頭去。
這般矯揉造作落在別人眼裏,內心不約而同升起了四個字,恬不知恥!
阿瀅不以為恥,如今還一副花癡模樣看著韋玄。
果真是在邊郡長大,無父無母,沒受絲毫教養。
韋玄年少有為,居然迫於無奈,不得不娶這樣子一個女子,實是委屈。
就連韋玄,嗓子也好似被什麼堵住似的,喉頭動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饒是韋玄素來沉穩,此刻也似繃不住。
阿瀅垂下頭,雙眸卻不覺頓時透出了一股子的冷銳。
非是阿瀅不願息事寧人,稍稍低調,實是因她知曉背後算計那個,定會不依不饒。
如果她沒算錯,此刻某個人,也該開口。
她這個謝家姑娘再不值錢,也不是區區一個婢子能弄倒。
果然此刻阿瀅聽到了謝倩萬般無奈嗓音:“娥姊姊何苦對無辜的碧硯不依不饒,她雖隻是婢子,可也是父母生養,一條性命——”
謝倩麵容稚氣,嗓音嬌嫩,神色萬般無奈,仿佛很不願意開口樣子:“我原不打算說,此事有損娥姊姊的名聲,我剛才也窺見你拿了蕪姊姊的釵。那釵,本是及笄要用,娥姊姊,你,你還是還回去。”
縱然眾人心裏早認定是阿瀅盜釵,此刻也不覺流露驚色,甚是吃驚。
謝倩年紀尚幼,一團稚氣,看著還是孩子模樣,誰也不會疑她說謊。
阿瀅心裏冰冷,暗自嘿嘿冷笑兩聲。
平心而論,剛才謝倩天真無邪,和自己說話聊天時候,她也曾有過一縷淡淡的歡喜——
若她少幾分心眼,此刻驟然聽到,隻怕是晴天霹靂。
死去的真正謝娥,恐怕也玩不起!
阿瀅憋紅了臉,一副極惱怒模樣。
“你,你在說什麼?謝倩,你怎可汙蔑我?哦,我明白了,我還以為你待我好,怕我孤零零,和我說話。你,你就為了欺辱我。你怎可這樣?”
阿瀅抬起頭,眼眶也就紅了。
別人不知道她委屈,謝倩應該知道。
稍有良心,謝倩也應該有幾分觸動。
畢竟謝倩是個小女孩兒,阿瀅涼涼想,自己是否需要狠成這般?
她盯著謝倩,卻未曾見到謝倩神色稍有觸動。
謝倩反而一派無奈,聲色俱下,委委屈屈:“娥姊姊,我方才一直勸你,不要出乖露醜,早些,還回去。可是你——”
明明是她陷害阿瀅,謝倩淚水珠子卻不覺順著臉頰流淌。
阿瀅心裏嘖嘖兩聲,這元郡的姑娘們吃什麼長大的,一個個小小年紀,好生厲害。
她滿心諷刺,麵上卻一派急切:“你,你說謊,你為什麼要冤枉我,我,我沒得罪你的。”
阿瀅急得麵紅脖子粗。
落在別人眼裏,這不過是徹底被撕碎麵具後的狼狽。
不過崔氏本鋪好台階,誰想這丫頭自己不依不饒還得寸進尺呢!
阿瀅向前一步,極憤怒惱恨,結結巴巴:“你,你說,你為什麼冤枉我,為什麼!”
剛才阿瀅已經抽鞭子打人,如今再如此激動,也並不如何奇怪。
畢竟粗笨的人,自然如此行事。
謝蕪涼涼說道:“娥妹妹可不要在這兒,再動粗打人,謝家沒這個規矩。”
崔氏假笑:“小孩子淘氣,當不得真。阿娥,你姊姊的釵,拿來玩玩也不要緊。大約,你也瞧個新鮮,玩夠了就拿出來。”
謝倩一副被阿瀅嚇到了模樣,喘了幾口氣,正欲指出發釵在阿瀅懷中——
最好,是搜個身。
耳邊卻聽著哐當一聲響。
阿瀅之前指間刀片巧妙劃破了謝倩的袖子,咚的一下,袖子裏零零碎碎物件便落出來。
其中,更有那枚精巧發釵!
謝倩麵色一邊,臉色一白,甚至呼吸也似是一窒!
猝不及防,謝倩渾身冰冷。
那釵,是碧硯偷偷拿來,再讓謝倩送到阿瀅懷中。
不是都塞去阿瀅懷中了,怎麼會?
“是你拿的,是你拿的!”
阿瀅指著碧硯發惱,聲聲有恨。
“我才來元郡,別人對我客客氣氣的,卻心裏卻,卻不想和我親近。我還以為有個妹妹真心為了我好,原來你也不是真心想跟我說話的。我才來元郡,你們便疑我偷東西,要挾丫鬟,當我腦子糊塗的,自然什麼無恥的事都能做出來。阿娥命苦,為什麼不隨父母一塊死了去了。”
一番話說得露骨,崔氏微微一滯,臉上甚是無光。
饒是崔氏精明,此刻也是心亂如麻,竟想不到如何應付。她暗暗的想,倩丫頭平時看著老實,怎麼瞧不出這麼多的心眼
謝蕪心裏發酸,此刻縱然知曉釵未必是阿瀅拿的,她也沒半點愧疚和憐惜,反而極為惱怒。她隻覺得阿瀅沒教養,這麼鬧,當真將自己及笄禮給毀了去了。
果真是沒教養的丫頭,養得一點禮數都不懂。這眼皮子淺薄,根本不知何為顧全大局。她受了一點點委屈,何至於大吵大鬧,說出許多不中聽的話?就算被冤枉了,又沒少塊皮肉,至於這麼一副模樣?
自己及笄禮,心裏想了兩三年了,她多想辦得風光、耀眼。
沒想到讓這沒教養的丫頭鬧成這個樣子。
一切都是阿瀅的錯!
她甚至不由得覺得,偷釵就是阿瀅,眼見事情鬧大了,就栽贓放在謝倩身上。倩兒與自己相熟的,平日裏見著也是很好的孩子,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可惜無憑無據,謝蕪內心懷疑再深,也斷不能將這些個懷疑說出口。
她驀然狠狠的咬緊了唇瓣,咬得花瓣兒一般的唇瓣生疼。
一股子天大的委屈,湧上了心頭,謝蕪眼眶也不覺微微發紅,含著淚水珠子要落不落的。
耳邊卻聽著阿瀅不依不饒:“還有,便是你碧硯,我見著倩姐兒跟你說話塞東西了。你,你被她收買,就來汙蔑我。”
阿瀅氣急了,還上手扭打。
粗俗不堪!謝蕪內心浮起了滔天怒火,手掌也是被氣得輕輕發抖。
哪家閨女,會這般粗俗,會動手動腳?
崔氏讓人將阿瀅拉開,隻緩緩細語:“好了阿娥,你也不用委屈,什麼事情,謝家都能替你查清楚。不如,你先去歇息。再來,家裏個個都是心裏愛你的,都親親熱熱,可別說什麼瞧不上你的話。你自幼孤苦,來到了元郡,嬸嬸自然是會好生照顧你的。”
阿瀅心裏涼涼想,這話兒說得真好,可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呢?
不過阿瀅也會演戲,本來她很激動的,如今卻頓時安分下來,一副極依賴模樣,淚水盈盈。
“嬸嬸,你說什麼,我自然是相信的。”
頓了頓,她張口說:“別的什麼,我都能忍,別人便是瞧不上我,其實也不要緊。可是,汙蔑我清白,我,我——”
崔氏被她的苦情給酸到了,暗中咬咬牙,麵上卻自然一派脈脈慈和:“嬸嬸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嗬嗬,剛才還一副潑樣,如今倒裝得乖巧了。看來阿瀅雖然少些禮數,卻沒少心眼,也絕不會真的去死。
阿瀅一臉無辜的樣子,她順了謝倩腰間的玉玲瓏,就放在了碧硯的身上。
如果再讓碧硯“可巧”掉出個什麼東西來,那也太可巧了。但一個丫鬟,肯定會搜一搜。到時候,再搜出來。
阿瀅想想,都覺得開心,誰讓有些人這般算計自己的?
回到房中,阿瀅也不必再去參加謝蕪的及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