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漸漸炎熱,那日風波也好似伴隨阿瀅受罰而了然無蹤。
阿瀅每日見著杜雨桐,杜雨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兒,倒也相安無事。
隻不過無論是阿瀅,還是杜雨桐,那眼底深意卻未曾稍減。
碗裏是桃梨汁,加上了冰塊,讓阿瀅用勺子一攪,頓時叮叮當當的響。
這就是元郡貴女過的日子,夏天還有冰吃。
一旁藺萱不覺相勸:“這冰涼,你別仗著自己年輕,也不忌口。要不然年紀大了,身體也會不好。”
阿瀅一口氣喝完了果汁,甜絲絲的說道:“萱姊姊,我知曉了。”
她舌頭輕輕的舔過了紅潤的唇瓣,一雙眸子不覺撲撲閃閃。
藺萱不顧天氣熱,攏眉看著藥罐,不覺流轉了幾許思索之色,竟似極苦惱。
爐火火氣鋪在了藺萱的身上,讓她肌膚上滲透出一顆顆的汗水珠子。
漸入初夏,宮裏也有許多人染病咳嗽,其中也有方昭儀。
方昭儀患上咳疾,整日發熱,時時咳嗽,總不見好。
她是陛下寵妃,又靠一副好嗓子獲寵,尋常藥湯,也用不著,方昭儀也怕壞了嗓子。
宮中女子爭寵,最要緊,便是有一件能討得陛下歡喜的手腕。
方昭儀在意自己嗓子,可比身子還要緊些。
藺萱輕輕一挑眉頭,眼底不覺漸漸泛起了一股子的苦惱。
“我原本調了一味潤喉露,以為合用,隻不過問及侍候方昭儀的宮婢,才知曉她吃不得薄荷。這一沾薄荷,嗓子定會不好。”
薄荷本來是潤嗓子的,哪裏想得到方昭儀居然忌諱這個。
若不是藺萱心細,隻怕也便鑄成大錯。
阿瀅輕輕的抬起頭,心裏卻想,藺萱倒是太老實了。
說不會治就是了,何必插手,平白招錯?
左右藺萱也不盼前程,何必出這個頭呢。
藺家倒是將這養女教得極好,別的不說,人至少是憨憨的,給人治病也上心。
雖然醫者父母心,可又有幾個大夫能如此?
阿瀅盯著藺萱,心裏歎了口氣,心忖,可惜挑個夫婿也不怎麼樣。
這女人啊,還是要自己待自己好,穿戴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的。要不然,你替人勤儉持家,有人未必會感激。
阿瀅漫不經心的伸出手,撫摸自己套在手腕上的那一雙玉鐲子。
“如今我想做一款梨膏,以梨加川貝、紅棗、蜂蜜,如此滋養,不知能否治好方昭儀的咳疾。”
便在此刻,幾名宮女卻魚貫而入,為首女官麵色不善。
“藺醫女,皇後要問你話兒。”
藺萱吃了一驚,輕輕福了福,趕緊跟上去。
一旁的小宮女,曾讓藺萱看過病,不覺小聲提醒:“是送去和方昭儀的潤喉露,據說吃了出了些岔子。”
藺萱吃了一驚,頓時搖搖頭:“我沒送藥去。”
方昭儀身子很嬌弱,又那般在意她那副好嗓子,藺萱本不敢輕易用藥。
“我,我豈會如此糊塗?”
那小宮娥輕輕提點一句,已然是盡了心,更不敢答藺萱言語。
藺萱也沒什麼急智,如今更咬緊了唇瓣,說不出話,生生憋出了急色。
那女官白棠,是方昭儀身邊得力的人,也認識阿瀅。
“娥姑娘也一道來吧,娘娘愁極了,你最能逗她歡喜了。”
阿瀅應了聲是,不過倒沒覺得自己真能在方昭儀那處有些分量。自己雖然能逗方昭儀笑,方昭儀平時也很嬌憨,可她知道自己在方昭儀眼裏,不過是個不要緊的伶人,好似方昭儀鸚鵡一樣。
白棠心裏自有彎彎道道,今日別的貴女,也讓方昭儀請去蘭皇後那處。
說到底,還不是想蘭皇後給個交代。
後宮爭寵,向來便是爾虞我詐,方昭儀那一副好嗓子,本便是爭寵的本錢。
到了蘭皇後宮中,隻見方昭儀泫然欲泣,好好一個美人兒,已然是淚水盈盈。
果真是個寵妃,便是傷心時候樣子,也沒一點難看,反而惹人愛憐。
蘭皇後容色微凝,也瞧不出喜怒。
“方昭儀嗓子不好,講不了話兒,白棠,你是她貼心的人,素來是你照顧方昭儀的飲食起居。你便代她講,有什麼話兒,但說無妨。”
白棠福了福:“方昭儀身子嬌弱,受不得暑氣,染了病,尋常湯藥也不合用。這宮中醫女,要屬藺醫女的醫術最好,方昭儀自然招她瞧病。誰料想,吃了藺醫女送來的潤喉露,便連話兒也說不出來。若說是因娘娘自個兒身子骨弱,便算藺醫女用藥不慎,娘娘寬容大度,也怪不著她。可讓人瞧過後,這潤喉露中,用了薄荷葉!藺醫女誤用薄荷葉也還罷了,她本問過奴婢,奴婢早和她提及方昭儀忌用薄荷。也不知她是何用意,明知故犯。”
白棠嗓音略頓了頓,沉聲:“娘娘原不知藥裏有薄荷,隻以為自己與別的藥材犯衝,故而請了孫醫師來看。孫醫師方才道出,這潤喉露裏居然有薄荷葉。他,總不會冤枉自家妻子。還請皇後娘娘,為方昭儀作主!”
她嗓音微顫,不覺透出了一股子的急切!
蘭皇後目光落在了藺萱身上:“藺萱,你又怎麼說?”
藺萱早便瞧見了孫紹恩,她頓時一陣子的急切,眼眶也是不覺紅了。驟然遇到這樣子的事兒,她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
作為一個女人,藺萱看到了自己夫郎,自然如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孫紹恩看她眼神卻甚是冰冷,仿若藺萱做了天大的錯事。
實則孫紹恩已然不自禁的想,藺萱犯下此等大錯,真是喪氣。
她自從藺家學的醫術,真鬧出什麼事兒來,可別連累孫家。
藺萱沒得到半點安撫憐惜,心尖兒也不覺一涼。她聽白棠說自己送了藥,早便委屈萬分且又甚是狐疑。
隻不過宮裏服侍久了,她不敢在皇後麵前亂插口。
如今蘭皇後容她說,她才急切開口。
“奴婢,奴婢並沒有用藥,更未曾送潤喉露給方昭儀。”
藺萱這樣兒說著,眼眶也是不覺發紅,一陣子發酸。
白棠自是不快,藺萱裝什麼裝,一副極可憐的模樣。
莫非還想說方昭儀自個兒用了薄荷葉,弄壞了嗓子爭寵?
隻不過,料想藺萱一個小小的醫女,哪兒敢害人?
“方昭儀才用你那個藥,立刻喉頭就疼。如今不到一個時辰,話都說不出——”
方昭儀本來柔柔弱弱的,驀然就掃了白棠一眼。
白棠也不敢說了,這才發覺自己失言。
這皇後跟前,容得了你一言我一句的爭?這可全沒體統。
蘭皇後沉聲:“宮中藥材都有記檔,藺萱有沒有調這個潤喉露,自然查出來。”
“奴婢確實配過潤喉露——”
藺萱不覺飛快抬起頭,也顧不得體統:“可又特意去問過白棠姑娘,得知方昭儀沾不得薄荷葉,所以棄而不用。”
她心裏又酸又急,哪裏那麼巧,別人也不會信。
一旁杜雨桐悄悄扯著手帕子,手掌心滿是汗水。
她一顆心砰砰的跳動,慢慢的咬緊了紅潤的唇瓣。
她也沒想到會鬧成這般,本來她也隻想在方昭儀麵前賣個好。
藺萱調好了藥,她順手拿了,送去討好方昭儀。
她知藺萱性子柔順,就算自己占了她功勞,隻要隨便尋個說辭,必定不會當真見怪。
這都怪阿瀅這臭丫頭,惹得自己急了。
後來出了事兒,她當然推到了藺萱身上,她怎麼能讓自己有事,本便是藺萱藥沒調好。
她自是將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她前途來之不易,步步籌謀,她比藺萱這個蠢女人金貴寶貝。如今她隻盼望藺萱笨嘴拙舌,話兒都說不清楚。
孫紹恩頓時跪在地上求懇:“求皇後開恩,是拙荊糊塗,醫術不精,誤傷了方昭儀。”
他口幹舌燥,心忖如皇後真定罪,他定與藺萱一刀兩斷!
他知蘭皇後貌美心狠,也不知自己和藺萱合離,可能將自己輕輕的摘了出去。
蘭皇後卻不易察覺的輕皺眉頭,靈雨是蘭皇後的心腹,自然也是知曉蘭皇後的心意。
皇後娘娘處事時候,最厭惡不規矩自顧自說話的人。
這孫紹恩,以前也沒機會往蘭皇後跟前湊。
阿瀅內心冷笑兩三聲,驀然向前行禮:“娘娘,阿娥雖然不該多言,隻是今日因染病,便於藺醫女那處歇息。若方昭儀是一個時辰前服藥,阿娥並未見藺醫女送藥。”
蘭皇後望向了白棠,白棠立刻道:“是杜家姑娘送藥,誰都知曉,藺醫女與她交好。”
三言兩語,一把火頓時燒在了杜雨桐身上,杜雨桐恨得牙癢癢的。
藺萱恍然大悟:“雨桐,你定以為我將藥已然配好,卻不知那藥已然不能用。”
阿瀅內心嗤笑,如杜雨桐要認,早就站出來了。
杜雨桐泫然欲泣:“阿萱,你如何這樣子說?你讓我拿藥給方昭儀,你,你調錯了藥不要緊,你怎麼能——”
她似說不下去,無語哽咽,如被藺萱欺辱了似的。
藺萱不覺目瞪口呆,盯著杜雨桐。
她與杜雨桐一向交好,她沒想到杜雨桐能這麼說。
畢竟這隻是一樁誤會,杜雨桐何至於如此?她實也太不了解自己這位好閨蜜。
孫紹恩嘴唇動動,一時竟也未曾言語。
他內心自也是極糾結的。
若不是杜雨桐,就算他不喜藺萱這個妻,也定將此事扣在別人身上。
杜雨桐內心自是浮起了彎彎道道。
此事自是誤會,可如今方昭儀嗓子有損,她已然闖禍,阿瀅這死丫頭又咬著自己不依不饒,她如何能認?
皇後娘娘在這兒,她如何能留下魯莽印象。
阿瀅冷笑:“杜雨桐,今日藺醫女幾時讓你送藥?我也在,也沒瞧見。”
杜雨桐淚水盈盈:“我知謝家阿娥素來與我不睦,這也罷了,阿萱,你也順著她話汙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