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彝慢步走進大殿,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老持穩重。
踏進門檻的那一步起,他便感覺陛下和諸公的目光,如潮水一般落在身上,臉上很淡定,其實心裏……
怎麼辦?老夫應該先邁出左腳,還是右腳?
他微微抬頭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嚴成錦微微側頭,看見左宗彝一步步,慢慢走到大殿的C位。
就像一隻在雌鹿麵前表演的騷鹿,連腳步、節奏和行禮的姿勢,都那麼優雅和專業,吸引人眼球。
“臣左宗彝,參見陛下!”
左宗彝朝弘治皇帝行禮。
弘治皇帝不解地問:“左卿家怎麼回來了?”
“回稟陛下,臣才廣州府調兵,海南就傳回來了捷報,王守仁將黎亂平定了。”
弘治皇帝心中猛地一顫,扶住禦座上的龍頭,這也太快了吧?怎麼平定的……
“難不成捷報有誤,黎亂壓根沒有十萬人?”秦紘詫異地張著嘴,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王守仁在一個月內平定黎亂。
李東陽和馬文升同樣震驚,米魯之亂朝廷花去四年,才平息。
相比之下,黎亂實在太快了。
左宗彝知道他們不信:“這是王守仁傳回的急報,陛下和諸公一看便知。”
牟斌連忙將急奏呈上去。
弘治皇帝翻開疏奏,一目十行,急切地看著疏奏裏的內容,看到王守仁私募兵馬,隱隱憤怒,但以三萬兵力擊潰黎人十萬兵馬,又大快人心,合上疏奏時,心情極為複雜。
蕭敬將急奏宣讀了一遍。
嚴成錦靜靜地聽著。
王守仁平定黎亂,並不讓他震驚,真正讓他心中一動的是,王守仁在海南開壇講學。
他明悟了?
王守仁的心學遲遲不得明悟,是因為他呆在京城的緣故。
去了海南別有一番體驗,或許讓他茅塞頓開了吧,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就是這個道理。
不知陛下會不會懲治王守仁的罪責?
這次王守仁立下的軍功,足以封爵,但私募兵馬也是大罪。
嚴成錦站出來一步,走到大殿中央:“陛下,王守仁私募兵馬是迫不得已,如今海南黎亂已平,還請陛下勿怪。”
開朝時,藍玉就曾私自招募過兵馬。
但打了勝仗,朱元璋並未按大明律來懲處他。
弘治皇帝繃著臉,一功一過的確不好定奪。
李東陽站出來道:“陛下,不如功過相抵吧?”
“不行。”
嚴成錦手心全是汗,王守仁若是被陛下漸漸遠離,不得重用,將是大明的一大損失。
左宗彝歎息一聲,王守仁有這本事,怎麼不等他調兵到海南,那樣的話,封爵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大臣們私下低語,謝遷是王華的好友,也想為王守仁說兩句。
嚴成錦細細算計,準備將海南拓荒的好處說出來,功績加在王守仁身上。
此時,弘治皇帝嘴角掛著淡淡笑意:“王守仁平定黎亂,功過相抵,但他查辦貪官汙吏七十六人,這也是大功!
王守仁所任何職?”
一旁的蕭敬連忙道:“嚴格來說,是刑部的主事,正六品,俸米十石,俸銀十二兩。”
王守仁在京營掛的總教頭,隻有俸祿,沒有官軼。
“升王守仁為刑部郎中,俸隨官升!”
李東陽和謝遷等人暗自鬆了一口氣,短短兩年就升了兩品,這速度堪比坐著白鷺上青天了。
朝野中人才不少,官位有限,升官的機會極小。
這點李東陽三人都深有體會。
他們都是成化年間的官員,卻到了弘治朝才得到重用。
像王守仁這般,每年都升一品,實在少見。
兩人不由看向嚴成錦,每次他舉薦王守仁,都會升官,說是運氣好,這點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