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擺手命蕭敬退下,親自翻開疏奏。
他逐字逐句看完疏奏,麵色沉如寒霜。
徐源來京城上訪,花去半月時日,三地百姓逃亡過半,耕地是荒廢了。
李東陽見弘治皇帝麵色難看,猜出了大半:“陛下?”
“原民不足五成,都逃難去了。”弘治皇帝歎息一聲:“這些流民不知如何安置,嚴成錦呢?”
朝廷體恤百官,大雪就不比上朝。
李東陽也好幾日沒看見嚴成錦了。
吳寬道:“他應當是躲在府上,寫彈章,或是翻看大明律。”
嚴成錦到都察院後,隻幹兩件事,寫彈章和看大明律。
弘治皇帝悵然:“已過三月,人口和田畝清查的數目,該出來了吧,怎不見戶部來報?”
“額……應當在這幾日了。”謝遷道。
戶部,值房。
謝玉的十個手指頭上,纏著白布。
每日要彈指上萬次,就算手速再快,也疼得他齜牙咧嘴。
用白布包住指頭,才好受一些。
他複算一次後,道:“陳大人,諸位大人,人口的數目清算出來了。”
一本厚厚的新黃冊,擺在書案上。
陛下一直催促著,今日,終於先將人口清算出來了啊。
陳清翻開黃冊:“本官先看看,一會兒就給陛下送去,這…這怎麼會?絕無可能,你可是算錯了?!”
黃冊統計出來的結果,共有五千零九十萬八千六百七十二人。
而弘治四年,統計出來有五千三百二十萬八千一百一十一人。
謝玉清算出來的結果,足足比弘治四年,少兩百餘萬人。
也就是說,國力是在倒退的。
這……這如何敢稟報陛下?
陳清身體由內而外感到寒冷,宛如被肚子裏放著一塊冰,寒意從心髒蔓延到足下。
他呆滯地站在原地。
兩個戶部主簿差點嚇死過去。
如此盛世,竟還少了兩百萬人?
“大人,該怎麼辦,這賬不會是算錯了吧?”
“算錯了,一定是算錯了,爾等再重新算一遍。”陳清慌亂地吩咐。
兩個主簿驚得魂不守舍,絲毫提不起力氣。
謝玉躬身:“學生核對了兩次,無一數偏差,若真有問題,也是呈上來的黃冊有問題。”
黃冊要是有偏差,就是故意瞞報,這可是欺君之罪。
他拎得清楚,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幾個狗官,將罪責推到自己身上來。
“大人,莫不如……下令重查?”
陳清冷哼一聲:“你知道是哪一本黃冊出了錯?若全部重查,必會被廠衛知曉。”
廠衛知道,陛下就知道了。
此刻,陳清隻想致仕。
陛下為人寬厚,若是他致仕了,定不會再追究,也不會得罪士紳。
可陛下未必會放人。
馬文升快九十歲了,屢次請求致仕,都被陛下駁回了。
但思來想去,陳清很快就想出辦法。
他出了宮,來到嚴府,隻要得了嚴成錦彈劾,就能安然致仕。
嚴成錦正在府上,做最後的準備。
何能稟報:“大人,外頭有人自稱是戶部左侍郎,想見大人。”
陳清?
陳清執掌戶部,對京城的黃冊一清二楚,知道他的府邸,不奇怪。
隻是,來找他做什麼,難道清算的數目出來了?
“不見,說本官染了傷寒,讓他回去。”
不論是人口還是黃冊,染上都是極麻煩的事。
很快,何能跑到門外稟報:“咱們家少爺說,不見……病了,讓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