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遷移 第一章 (十一)(1 / 2)

但好景不長,這二十來年裏,有不下十年是在瞎折騰,他也被人折騰過。那一回回驚嚇,一次次痛楚折磨,情景都還曆曆在目。現在,他的日子終於變得悠閑,無所事事的時間也增多,腦子裏就不由人的把以往的事情反反複複地琢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再別有什麼事情啦,但願哇,消停些兒哇。

一路上,伴隨著自行車的聲響,張世良不禁回憶起年輕時那次大膽的離家別土,要不是楊二姊非要來包頭,哪能過上這悠閑的退休幹部的日子。如今,再不用受什麼辛苦,每個月拿著國家發給他的一百八十多塊錢,讓不少人羨慕。比起他的同齡人和他那不務正業的弟弟,張世良有些洋洋自得地微笑著。

自行車一步一瘸,“哐啷、哐啷啷”地碾在被往來的人們踩出的黃土路上。他住的這片地方寬闊而蠻荒,離老城區十裏地,即不挨著牧區,也沒有廠區,本地人住在這的人不多,都是外來人。搬到這住,也是楊二姊的堅持。這大片寬漫廣闊的土地上,稀稀拉拉地散落著一些外來人自建的房屋院落,各式各樣,大小不一。都是天南地北遊蕩到這裏的人,每家的來路都不一樣,像路口的老鐵匠一樣,各自都有一番一兩天說不完的故事。張世良腳下踩著老妻親手納的布鞋,腳下未經硬化的路麵,夾雜著碎石野草,幹硬尖銳的紮藜蛋隨時可能刺破車胎、鑽透鞋幫。他拖拉著雙腿往前走,眼前一片空無,天氣變得陰麻糊塗的,沒有日光的天氣,在墨色石頭鏡片後麵,更像是到了黃昏,偶爾路過的地方,孤立著一兩顆不知何年何月何人種下的白樺樹。

他們剛蓋起大院住過來的時候,人煙更稀少,周邊隻有幾戶人家和一個沒幾名職工的小機械廠。遠離城市的空曠地界,難免有些陰森,住這的人都要養一隻叫得凶猛的狗看家。老張家也不例外,“永久”自行車離著自家院子老遠,院裏忠心耿耿的大黑狗就叫上了,它能聽出來這是張世良的自行車。

這條扯著嗓子“汪汪、汪汪”狂吠著的黑狗是從小抓回來的柴狗,現在已經長成一米多長,半米多高雄健的烈性狗,脖子和尾巴上黑亮的毛向外炸著。它的母親是條溫順的黃狗,就在後麵的一座大院裏,那大院的主人是從市五金公司退休的一位經理。隔著這一牆之遙,母子倆終生再未謀麵。張世良的大院建在已經一百多歲的京包鐵路線的北麵,附近也隻有它比張世良的資格還老。

一九二七年,貴州人丁道衡領著瑞士、法國、德國幾個國家的同行,從北京坐著火車打這條線上經過,往包頭西麵的“神山”而去,進行那場震驚中國外的科學考察,發掘出包頭地區的礦物儲備量和品種。當然,這些事情,張世良和住在這條鐵路附近的人一樣,都不知道。

張家的這條大黑狗在附近是出名的盡職盡責,隻要院子裏外麵有人經過,或者大鐵門外有一絲響動,它就狂叫個沒完,直到響動消失。進來客人的話,一直吼到客人出門,每次張世良都要滿臉堆著笑跟客人解釋這狗的性格。而他自己回來時候,狗“汪汪”幾聲,報完信後,就在它的狗窩門口臥著。

他把手從大鐵門上的小口裏伸進去,把虛搭著的鐵門栓移開,推開鐵門進了院子,把他的黑色“永久”車的支架熟練地往前一踹,停在葡萄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