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麗走後不久,母親和父親正式辦完離婚,弟弟跟著父親。這是龔研華來電話親口告訴她的,離婚後,她在單伯伯的協助下,已經辭掉老師的工作,調到包頭日報社做起記者。逄麗聽得出也想得到,她挺開心的樣子。龔研華剛剛啟動人生的新裏程,逄麗還能說什麼呢?父親是個可憐人,命運對他不濟。有時候她也會假設,如果父親沒有意外坐牢,他的性格跟母親也一樣合不來,可能他們這個家還是同樣的結局,他們當初結合就是個錯誤的開始,她和弟弟是這個錯誤無法挽回的成果。逄元慶會給她寫信,他的字還不錯。收到父親的來信時,她感到沒有原來那樣排斥他了,眼下的孤單讓她更多地聯想到父親孤單與艱難。她特意算了算,自己今年十九歲,而父親跟母親結婚又入獄的那個時候,也不過二十出頭,與自己同樣的年齡、同樣的迷茫和無知,同樣會產生恐慌,想到這裏,又放下許多對父親的成見。姥姥說得對,畢竟,是咱們家的錯。
龔研華在日報社當了一段時間記者後,又轉去做業務。她憑著多年做老師練就的好口才,做得如魚得水,能力越來越強,業務提成也多起來。單伯伯當上文化館的館長,兩個人在業務上相互配合很多。龔研華想早點把他倆人的關係公開合法,可是單伯伯的老婆還是那個態度,她咒罵老單“老不正經的東西,想瞎了心啦,盡早出門讓車碰死你們倆!”她就幹脆跟老單光明正大地過起來。
逄麗在老家的時候,算是比較溫柔內斂的女孩,相比更加溫柔內斂的江浙女孩而言,逄麗就顯得十分豪爽外放。逄麗的出現,讓學校裏的男生耳目一新,他們對漂亮又豪爽的女孩逄麗產生不可抗拒的好感,似乎每個人都不願浪費跟逄麗相處的機會,或者刻意製造些特殊的相遇,她像新奇的土特產一樣,特別地受關注。
確實,地域差異隨著時間和生命的迭代可能會刻印到基因裏,就像同一株植物在北方就長得碩大,在南方就纖小。在北方可能長成一顆樹,在南方就被歸納到草類。逄麗小時候跟龔老師去草原,見到過上海知青遺留在草原上的後代,那男人已經三十多歲,竟然具備著蒙古族男人所有的體貌特征,頭發粗硬濃密,扁平的臉龐,麵頰寬大,厚厚的上眼瞼下閃動著細小的褐色眼珠,完全看不出跟他的漢族父母有任何相象的地方,也完全不會說漢語,父母找到他的時候,他拒絕跟他們回上海。她對這事印象很深,環境竟然能改變人的相貌,何況性情。“或許,多年後,我也會變換模樣。”逄麗想到自己。
盡管受到關注,但她依然孤獨。逄麗認為,處理感情方麵的事情,自己還是比較果斷的,從不拖泥帶水,她覺得這是自己的優點。當然,她也很明白,外表的爽朗和處事的果決無法填補內心的缺口,她自小就害怕孤獨,可孤獨如影隨形,像幽靈一樣圍繞著她,她必須尋找些支撐來貼補這個缺口。更因為,她忽然意識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如果她有一天意外消失,可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她需要盡快交往一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