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含煙咬著下嘴唇,沉默的看他一眼,眼裏也浮起了淚花,他卻偏過頭去,不再多看她一眼,她恨恨的跺跺腳,轉身出了病房。出門口時撞到朝裏頭張望的餘莧,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一臉無辜,聳聳肩,一雙眼隻朝病房裏看。
“你們也都出去,把刀給她。”
孫青竹便將原本從沈雲慢手裏奪下來的匕首遞回她的手裏,拍拍她的肩,歎息一聲,轉身出去了。
待病房裏隻剩了他們二人,病房門也被掩上了,沈雲慢手裏抓著那把匕首,眼淚流了一臉,他亦定定將她看著,一絲血色也無的嘴唇輕輕蠕動道,“雲慢,對不起。我有苦衷,我不是有意要殺伯父和伯母……”
“可那是我爸媽啊,”沈雲慢尖叫,“是我的親生父親和母親啊。瞿南喬,”她握著匕首的雙手抖了起來,“你從小也都認識的,他們對你那麼好,你們怎麼可以,你怎麼忍心殺了他們,你怎麼忍心啊,瞿南喬,你的心怎麼就這樣狠,怎麼這樣狠啊……”
“對不起,對不起……”他嘶吼著聲音,身子在床上卷縮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怎麼忍心殺他們,怎麼忍心啊。我當時不知道是他們,我不知道的,我隻看到他們的背影,心裏又急,根本不知道是他們,不知道啊……”
“我不會相信你,我再也不會相信你!”沈雲慢咬著牙,眼淚鼻涕一齊流了下來,流至嘴中,又鹹又澀,哭喊道,“人都已經被你殺了啊,我們家,家破人亡,父母橫死,哥哥跑路逃命,奶奶被氣死,我要去舞廳彈琴,考上了大學也不能去讀,沈公館又被賣了,這麼多的事……全是因為你,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因為你啊,瞿南喬……”
“雲慢。”瞿南喬的緩緩閉上眼,蒼白臉上似有一股解脫,“對不起。對不起……”
沈雲慢痛苦的閉上眼,“對不起?你就說是一千遍,一萬遍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他的眼神開始飄呼起來,靠著床頭,輕聲說,“雲慢,你恨我,我知道。你帶了刀來,是不是想為你爸媽報仇?如果這樣你心裏能舒服點,你動手吧……”
她“啊”的尖叫起來,舉著匕首就朝他衝了過去,她看到他的這張臉,一點血色也沒有,這個人,她曾經這樣愛他,她一切都給了他啊。她的心中陣陣絞痛,所謂肝腸寸斷,也就是如此了罷。
她這麼恨他,她要殺死他,為父母報仇,殺死他!
她就咬牙切齒的,拿著那匕首直往他插過去,身後的門猛然就開了,聽到孫青竹一聲大喝,“今天我兄弟要是在你手上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叫你沈家絕子絕孫!”
“絕子絕孫”這四個字像一記悶雷,猛的響在她腦後,她的手一頓,緩緩掉轉頭,孫青竹盯著她,一字一頓道:
“我青竹幫三千子弟,要是南哥今天死在你的手上,我青竹弟子,上山下地,也一定要找到你的哥哥,還有你的妹妹,再加上你,三顆人頭,一起來祭他!你自己,看著辦!”
“大哥!”瞿南喬掙紮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兄弟。”孫青竹道,“你的事,我怎麼能不管。沈小姐,我不怕告訴你,我與南喬是立過勢、飲過血的結拜兄弟。他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們兩個現在情同手足,是過命的交情!你今天傷了他,便是斷我手足,我不管南喬剛剛怎麼和你說的,我隻認一件事,就是斷我手足者,我必斷他的手足。你好好想一想!”
他言罷,冷哼一聲,轉身出了病房,帶上了門。
沈雲慢渾身都抖了起來,咬著下嘴唇嗚嗚的哭,回過頭來看著半躺在床上的瞿南喬,他亦是眼淚流了一臉,滿眼都是憂傷,看著她,“雲慢……”
她啊啊哭起來,手上一鬆,匕首應聲落地,孫青竹的話厲厲在耳,她怎麼被他逼到這個份上了啊,沈家人的性命,然道從此竟然由他主載?眼下哥哥奔逃在外,妹妹尚未成年……
“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她哭喊起來,十指成爪,使盡渾身的力氣,抓在她的臉上,順著他的臉抓下來,抓下他臉上五條皮肉,她淚眼迷蒙,看著他臉上血肉模糊,而被她抓下的肉還嵌她的指甲裏,她的手抖了起來,這血肉哪裏隻是嵌在她的指甲中,分明是嵌進了她的血肉、她的骨髓。
“瞿南喬,我恨你,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會原諒,都不會原諒你……”
她整個人糊裏糊塗的,緩緩站了起來,轉了身,那隻帶著血的手緩緩扶著牆,走到外頭出去了,全然不理會身後瞿南喬痛苦哀求的聲音,“雲慢,雲慢,對不起,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