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起了身,去將霞芝叫進來,待將整個事情說了,叫她想想辦法,能不能籌一籌,她麵露為難之色,吞吞吐吐道,“我也就是隻有三萬圓了,還是上次那個萬經理給的呢,你當時沒有要,錢一在我手裏,我就管不住。你要是要,就先拿去吧……”
沈雲慢頓時又是淚如雨下,掙紮著起來,就要向她們兩個行禮,“真是謝謝你們,真是謝謝你們。”
然則十萬圓雖是到手,到底也還著一大截,眼看著今日就是除夕,正月裏總不好開口再向旁人借錢,那邊馬老板隻給了她半個月時間,這剩下的十萬,可著實是叫三人都要急白了頭。
難則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哪裏還有可退還的餘地,無論如何,也都隻得硬著頭皮上了。沈雲慢當即便就從床上爬起來,翻出記著這兩年大小記錄過的電話,一一撥過去,撥到最後,竟是隻將將籌到五千大洋。
到了此時,她方知道,她在歡場結識的那幫好友,當真隻能是用來吃喝,決不能用來共患難的。
到後來,霞芝在一旁出策,“要不向瞿二爺開開口?”
她沉默良久,瑪麗亞見狀,便就埋怨霞芝,“好端端的,你又提他幹什麼。”
霞芝嘴巴一撅,“那沒有人可以找了嘛,總不能叫我去找恩客要,這大過年的,誰願意給……”
瑪麗亞眉頭就皺起來,“你說到哪裏去了……”
沈雲慢就已經拿起了電話,咬著下唇,把電話撥到青竹幫去了,電話一通,她聲音顫抖,輕聲問,“請問瞿二爺在不在?”
“你是哪位?”那邊問。
“生子,”沈雲慢聽出了對方的聲音,輕聲道,“是我。”
“哦,是嫂子呀。”生子顯然極是高興,急道,“南哥不在,今天沒來呢,應該在家準備過年,你打到他家裏問一問。”
她就隻好把電話掛了,重又撥了號,叫接了瞿公館,“瞿二爺在不在?”她問。
那邊的仆人就請她等一等。
她在電話這頭,聽到那仆人極是粗大的嗓門,“老爺,老爺,請來聽電話……”
“是誰呀?”一個女聲在問。
“不知道。”仆人道,“是個女人。”
“女人?”
沈雲慢便聽到磕磕的高根鞋砸著地板的聲音,不一刻,聽到電話被接起來的聲音,“哪一位?”
她隻覺整個身子都麻掉了一邊,手一抖,猛的就將電話掛掉了。
良久,還緊緊抓著那電話機,喘著粗氣,霞芝極是詫異,“怎麼了?沒人接嗎?”
“是蔣含煙。”沈雲慢無力道,又搖搖頭,“我還是開不了口,叫我向他開口,真是像要了我的命……”
霞芝與瑪麗亞就對視一眼,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眼看著沈雲慢又在那裏哭了起來,兩人俱都歎一口氣,拍著她的肩,“你先且別哭了呀,總是有辦法的……”
話音剛落,便聽得江媽推門而進的聲音,還搬了一盆炭火來,說道,“怕你們冷,又燒了一盆火。”放下那火盆,似乎又想起什麼,轉過身道,“小姐,忘了跟您說了,前日向家的三姨太來過一次電話,說是想跟你學鋼琴。要你一回來,給她家裏打一個電話。”
沈雲慢就抬起頭來,擦了擦臉上的淚,問道,“向家?”
“是。”江媽道,見她神色萎靡,知道她這是又遇到了難題,苦於自己無計可施,歎一口氣,“那我先出去了,你想吃點什麼?我去做了給你吃。”
她點點頭,“不用了,我還要出趟門。”
“你又要出門?”瑪麗亞道,“去哪裏,要不要我陪你?”
“去向家。”沈雲慢已經站了起來,邊就去櫃裏翻衣服,“跟向先生借一借,看他肯不肯借。”
“也隻有這個辦法了。”瑪麗亞與霞芝對視一眼,“那我們一起去,坐我的車去,正好給三姨太拜個早年。”
當下沈雲慢穿得暖暖和和,又喝了那一大杯的紅糖水,整個身子也暖了起來,臨出門前,又被江媽叫住,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湯婆婆,好叫她暖著手。惹得瑪麗亞與霞芝都笑了起來,“江媽你可太偏心了啊,一個湯婆婆啊,那我跟霞芝怎麼辦?”
江媽麵露笑容,眼睛一動不動看著沈雲慢,沈雲慢在她這眼神裏,隻覺自己渾身都暖了,如同一個孩子,被母親嗬護著。她的手就已經捧上了沈雲慢的手,笑道,“我家小姐這不生了病了嘛。生了病,當然得暖暖和的。二位小姐要是冷呀,可以和小姐擠一擠,一起暖暖手。我呀,在家裏等著你們回來,我可是準備了很多好吃的,今天我們一起過年,好不好?”
瑪麗亞與霞芝就對視一眼,笑道,“總算還有點良心。”
當即三人都上了車,由瑪麗亞開車,往向公館而去,途經十五裏麻石街時,竟還看到幾家商號開著門,遠遠的,在一家賣洋裝的服裝店,櫥窗裏頭站了一個穿一件墨綠大衣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