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擦了擦手,蹲在地上,默默把王大爺嘴裏的帕子拔了出來。王大爺一臉驚恐的看著白衣少年,仿佛剛才經曆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林東沒有說話,拎起王大爺的脖領,一拳,又一拳,在王大爺的腹部不停的打下去。“咳咳,小子,你咋這狠嘞!剛才還打算一起吃早飯嘞!你。。。”王大爺抬頭看林東,他把自己要說的話噎回了肚子裏。

此時的林東,完全沒有了那個二貨青年的樣子,一襲黑衣的包裹下,鐵青的皮膚被燈光映照的泛著綠光。他瞪著眼睛,身上的黑色火焰熊熊燃燒,一條長長的鎖鏈蛇一樣纏繞在黑色的衣服上,順著手臂延伸,貫穿他鐵青色的手掌。秦軒也慢悠悠的湊了過來,白色的長袍遮蓋住他的腳掌,淩空漂浮著的身體泛著慘白,他吐著舌頭笑盈盈的看著王大爺。“我隻知道你們是鬼差,沒想到,竟然是。。。”“王守國!你可認得我?”秦軒打斷王守國的話,眼裏透著幽藍色的火光。“你是為了逃兵的事情,撕毀了生死簿,對吧。你以為這生死簿,真如戲文?”秦軒提高了聲音,他舉起手中那本薄薄的小冊子往天上一扔,那些書頁就隨風飛舞,組成了一個漩渦包裹住地上的王守國。“你是逃兵!”“王守國!你在哪?你這個逃兵!”“王守國,你他娘的死哪去了!你給老子混回來!”“王守國,你他娘了個巴子的,趴在戰壕裏像個炸了毛的兔子!誒!你要幹什麼!”“王守國!你臨陣脫逃!反水殺害了自己的排長,現本法庭宣判,槍決!”嘭。

一聲槍響打斷了王守國的回憶,他像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地上,白衣少年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林東也鬆開了抓住他脖領的手。“小安,這家夥交給我吧,既是不義之徒,我看不如給他一世家禽做做。”林東捏了捏手中的鐵鏈,回頭看著秦軒,像是要得到肯定的答複。“別急無咎,他的故事,沒這麼簡單。”秦軒蹲在王守國身邊。“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自己講出來吧。”王大爺沒有了剛才的驚恐,他耷拉著腦袋,陷入了回憶。

那年夏天,樹上開滿了槐花。一個小夥子騎在樹上,拎著藤條編的筐,一把一把的擼著槐花。“今天起的早,阿姐和我不用餓肚子了。”他一邊擼一邊開心的笑著,一個沒留神,摔在了地上。他揉揉腦袋,看看手裏護得緊緊的筐,還好沒摔壞,不然阿姐又要罵我了。

遠處傳來了嘈雜的叫喊,他抬頭看了看,那是自己的村子。他愣住了,抱起手中的筐飛快的跑回自己的家,“聽說,前幾天隔壁村子抓壯丁,好像是要打仗了。”“打誰啊?日本鬼子?就咱們這些歪瓜裂棗的,去跟人家打,那還不是雞蛋碰石頭,自尋死路!”“哎呀別提了,誰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抓了人,就能拿軍餉,這軍餉按人頭給,怕不是還想撈一筆而已。”“那咋辦,當兵是送死,不當兵,人家在家門口就斃了你,給你喂一顆槍子兒,這輩子也就完了。”“最可怕的還不是直接打死,聽說,前村的老趙,為了不讓孩子去送死,一把就抓住了那個頭頭,結果人家手底下那群狼淘換的,一人給了幾個大槍托子,活活給打殘疾了,還用那軍刀,給胳膊都剁下來了,受了好幾天罪,結果也是個死。這大夏天的,聽說咽氣兒的時候,身上那半截胳膊裏,都長了蛆了。”“誰說不是呢,到最後孩子一樣沒保住,圖個啥!這日子,我看是沒法過了!”“那咱們跑吧!遠遠的跑,躲開這些個破事兒!”“咦,你個傻子,你往哪跑!就咱們這幾個人,跑到哪去不得讓人家抓回來!咱們是兩條腿,人家那是大汽車!”“完了,你看,那外邊烏煙瘴氣的,是不是來抓壯丁了!”“我去!這不是麼!快跑快跑!哎呀跑啊!”

村民們一哄而散,小夥子不明白他們跑什麼,他隻知道,他手裏的筐裏,裝著阿姐和自己一天的糧食,或許是兩天的。他路過了這個村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院子裏被翻的亂七八糟,水缸也被砸了一個大窟窿。他趕緊跑回屋子,眼前的場景,讓他終生難忘。

阿姐被人用槍打死在了床上,她沒穿衣服,雙手的指甲裏,全是血。他不敢相信這一切,發了瘋一樣叫喊阿姐的名字,他不相信,不相信平時那麼溫柔,善良,一輩子沒做過壞事的阿姐,最後卻是這樣死掉了。他哭了好久,第二天早上,他去了縣城。

“我是來參軍的,聽說,你們缺人!”他陰沉著臉,站在部隊門口,說了這麼一句話。“喲喲,這小娃娃還挺有覺悟!我們這現在就一個編製還缺人,張團長現在還沒回來呢,你等他從村兒裏抓完了壯丁,就去報道吧。”

他蹲在門邊的一塊石頭上,看著一輛卡車開了進去。門口站崗的軍人就喊他,“小夥子,張團長回來了,你跟著進去吧!”他微笑,點頭哈腰的跟著卡車跑進了操場。“你就是來報名參軍的?”“是,聽說你們前幾天去抓了壯丁,我親戚也在裏邊,我想跟著一起,就找過來了。”“不錯不錯,有思想,有覺悟!”張團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哪個村兒的,叫什麼?”“王家莊,我叫王守國。”王守國咬著牙,吐出了這麼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