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
東邊主院
張氏躺在床上, 捧著被踹疼的肚子,一邊哀嚎一邊咒罵:“季氏個殺千刀的!沒良心啊!我兒那樣喜歡她,她居然還讓自家哥哥欺負我兒,季家無法無天了!!!”
“竟然敢和離?誰給她的膽子!還嫁妝都拿走了, 老頭子你快去將彩禮要回來啊!”
“哎喲, 我兒可憐啊……”
那一陣陣唱作俱佳的罵聲非常清晰的傳出來, 聲音尖利又刺耳,配上此時的緩緩黑下來的天色,頗有種厲鬼的感覺。
院子裏熬藥的幾個庶出兒媳婦偷偷對視一眼,全都撇嘴, 卻又不敢說什麼, 隻是默默將黃連多加了一點。
被叫的鄭老爺苦著臉坐在外廳,眉頭緊皺,卻紋絲未動。
讓他去季家叫板兒?
他不敢。
尤其是現在他不過一個九品官員,曾經跟他關係好的人都在這段時間理都不理他, 他哪敢啊!
要是跟媳婦和兒子一樣挨了一拳,就他這年紀,怕是直接歸天了。
隻是這季家!
鄭老爺捶了捶胸口, 氣紅了眼。
偏生這時,管家急匆匆進來, 他不高興道:“怎麼回事?如此行色匆匆!”
管家急忙道:“回老爺,季家來人了, 將當初大少爺送過去的嫁妝抬到咱門口了。”
“什麼?!”鄭老爺胸口一哽, 臉色一下子漲紅,像是被哽住了, 嚇得管家臉都白了, 趕緊一邊讓人再去找大夫, 一邊上前扶著他,拍著背。
好在鄭老爺隻是一口氣沒上來,順了順,又緩緩恢複,隻是那臉色卻依舊難看,一張總是板著的老臉悲憤異常:“這都是什麼事啊!!!”
管家歎息,卻不敢說什麼。
誰讓大少爺和夫人明知道季家什麼性子,偏要去挑戰一下呢?
現在可好了。
季家說和離就真的和離,一點情麵都不給,嫁妝拿走了,轉頭就送回來彩禮,看那樣子,真的是迫不及待和鄭家劃清界限!
外廳的說話聲也讓裏麵的人聽見了,張氏哭聲一頓,憋著一口氣喊道:“老三媳婦!過來!”
老三媳婦趕緊擦擦手,低著頭進去。
張氏怨恨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將對季青璃的恨意發泄在這幾個媳婦身上,手一伸:“扶著!”
“是。”老三媳婦扶著她出去,路過院子裏熬藥的幾人,張氏又看不順眼的說了兩句,才罵罵咧咧的往外頭去。
她要看看那些彩禮是不是都還回來了!
等到了門外,卻隻看見兩個紅色的箱子,她臉色一垮,氣急:“季家太過分了!嫁妝拿走了不說,彩禮都隻還回來一小半,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季家送彩禮回來的下人還未離開,就是等著鄭家人過來,見此直接冷聲道:“當初貴府的彩禮都被我家大小姐帶到鄭家了,之後鄭夫人您隔三差五要一點過去,剩下的這些,是當初我家小姐回門時,和這些年逢年過節送的東西!”
張氏怒意一滯,眼珠子直轉,回想著是不是如那下人所說的。
就聽那下人從懷裏掏出一個丟過來,砸在張氏腳邊,他道:“這些年,什麼物件清單都在這裏,鄭夫人,我家大少爺說了,明日官府見,若是不去,他親自來請。”
全部說完,他才轉身離開。
季家現在才將彩禮送過來,就是為了將清單整理一遍堵住張氏的嘴。
幸好當初夫人派了人專門管理大小姐的嫁妝,否則按照張氏這貪婪的程度,怕是有好一頓扯皮。
張氏被兒媳婦扶著,低頭就看見腳邊的單子,季家都做到這一步了,不用看她都知道這肯定是非常詳細的,頓時覺得自己剛剛那頓罵好沒理,再一看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臉色一下子漲成豬肝色,羞憤難堪。
可即使如此,張氏還是不想認輸,強撐一口氣喊道:“去就去!我兒子年輕有為,就算和離以後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季氏囂張跋扈還善妒,嫁進門多年不為我鄭家開枝散葉,日後定沒人要!”
“你這潑婦是不是討打!”季家下人還沒走遠,聽見這聲,直接黑著臉回頭,就想要動手。
“啊!”張氏嚇得渾身一抖,也不要兒媳婦扶著,肚子疼也不管,飛快往回跑,還不忘喊:“快關門關門!”
“哈哈哈……”門口圍觀群眾頓時笑作一團,將這一幕記下,回去和家人朋友分享了。
鄭家外笑聲一片,全都在談論著這件事。
當初多少人都說季青璃和鄭家大少爺鄭翊涵感情好,就算納妾,也和十年前的情況不一樣,不會和離的。
再說女子和離,她名聲本來就不好,以後還要不要活了?
然後如今都打臉了。
誰都沒想到季青璃此前安安靜靜,看著像是接受了認命了,卻在丈夫納妾當天,喝了妾室敬的茶,將蘇聽雪妾室身份坐牢了,才翻臉不認人,直接離開。
氣性高的女子拍手叫好,迂腐的人卻搖頭直呼:這女子不堪為妻。
不過這都抵擋不住大家對季家家風的感歎以及……打賭贏了錢的歡喜雀躍。
同樣焦心等待結果的寧沂彤在聽見下人打聽的消息後,大晚上,笑得都差點驚動了父母。
她在丫鬟的提醒下,捂著嘴不敢太放肆,但肩膀依舊一聳一聳的,好一會兒,才笑夠了,跟身邊的丫鬟說:“我可太高興了!”
“原來季姐姐真的等著這一天,我都擔心死了,還以為她被那狗男人說服了!”
“她真厲害,真果斷,日後我也一定要如此果斷,君既無心我便休,絕不癡癡纏纏,要真像那些人說的,丈夫納妾,妻子便該大度接受,為他料理後院,那活得該多憋屈啊?”
丫鬟也笑著附和:“小姐說得對!就該如此!”
樂夠了,寧沂彤就道:“拿紙筆過來,我要給季姐姐下帖子,如今和離成功,她定然開心,我們也要好好慶祝一下,還有李姐姐……”
“是。”丫鬟高高興興的離去,才走出門口,外麵忽然一陣“砰——”的響聲,下一秒屋外亮起絢麗的顏色。
她頓了頓,沒有直接去,而是短暫的思考了一下,迅速跑回來,脆聲道:“小姐!季家那邊放煙花了!”
“咦!”寧沂彤立馬衝出去,果然見季家的方向,一簇簇煙花直衝天空,將黑色的夜晚都照亮了,五光十色的,看著十分漂亮。
她看了一會兒,撫掌大笑:“真不愧是季家!這回那些人不得氣死!”
同一片天空下,於詠蘭也仰著頭癡癡的看著天空一下下升起的璀璨煙花,唇邊的笑意濃鬱。
鄭翊涵被一陣陣煙花“砰——嘩啦……”的聲音震醒,剛一醒來,就看見床邊靠著床欄閉著眼的女子。
一看見她,他就想起自己破碎的婚姻,砸到自己胸膛的和離書,心頭頓時堵得慌,想要轉過臉。
然而才動一下,卻扯痛了左臉恐怖的紫黑色,鄭翊涵疼的一陣抽氣。
這動靜驚醒了蘇聽雪,她忙睜開眼,歡喜道:“鄭大哥,你醒了。”
鄭翊涵忍了忍,季書元下手太重,他緩過了這陣疼痛,才應聲:“嗯。”
蘇聽雪見他動作,以為他想起來,就順手扶著他。
鄭翊涵下意識避開,他受傷的是臉頰,四肢沒事,直接自己坐起來了,蘇聽雪收回手,笑了笑:“鄭大哥,你餓不餓?我讓廚房送點吃的過來?”
“不用。”鄭翊涵搖頭,他現在並沒有胃口。
屋外砰砰砰的煙花聲還在響,透過窗口傳過來,將室內一下下照得五彩斑斕又迅速消失,他疑惑的看了眼,卻因為角度,沒看見煙花,便問了一句:“這是哪家在放煙花?”
京都並不允許隨意放煙花,除非逢年過節、或者宮中大壽,如今距離當今陛下壽宴還有些日子,什麼人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放煙花?
蘇聽雪笑容微僵,搖頭:“不知道。”
鄭翊涵也不奇怪,蘇聽雪才來京都多久,她不過是被自己帶來的,可能真的像阿璃說的,一開始他就該在那邊將她安頓好,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
想到阿璃,他便想到昏迷之前她決絕的模樣。
忽然鄭翊涵思緒一頓,猛地看向窗外,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他就迅速掀開被子下床,三兩步來到窗口往外一看去,正好又接連兩個煙花升起,在空中炸開,瞬間照亮了整個世界又熄滅。
而煙花升起的方向、距離……
是季家!
猜測命中,鄭翊涵心神劇震,踉蹌的後退兩步,胸腔一陣火/辣疼得他仿佛覺得自己心髒被撕裂一般難受,因為過於難受,他呼吸都不敢呼吸了,兩手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服,嘴巴張著,宛如缺水的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