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交響樂(1 / 2)

"她黑瘦的臉像是被電觸了般抽搐著,嘴唇發白,沒有半點表情.她的身上最有生命跡象的是她唇上幹掉的死皮,依舊不屈不撓的依附在上麵.她沒有弄掉它們,因為此刻她沒有心情去管它們是否讓她顯得更加的蒼白,是否使她的饑渴更一覽無遺.平常這些她極力掩飾的東西此刻她都無力顧及了.心中是有一個念頭:殺了她.

邪惡的河在她體內奔騰著,任憑什麼都無法阻擋.如同一頭被囚困的野獸,天生野性的呼喚使它不停地撞擊著看似堅不可摧的鐵欄,它的憤怒膨脹著,血在地上汨汨地流著,但是它不會停.她也一樣.

日子持續有多久了?這樣忍受屈辱的日子?她已經記不清,到底是從出生以來還是在娘胎裏就開始了?

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多久,終於要結束了,就在今天,那個該死的人死了以後,那個該死的人該死..

她腦海中頻頻地重複著"該死"這兩個字,她的憤怒儼然已如同河水決堤.

她緊緊握著手中帶血的刀,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無處安放,隻能聚在這刀上,致使她久久不能放開.

體內的河卻依舊奔騰著.

終於,她放下了手中的刀.哐當一聲,在死寂的房間裏被無限拉長.

她笑了,沒有聲音.那是她十五年來第一次毫無畏懼地笑了.是的,那個人死了,她還怕什麼.想到這,她笑出了聲.

地上躺著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那個該死的人.繼母."

寫到這,安妮停了下來.她感到頭腦發脹,如同一團軟綿綿的麵團,發了發酵粉,在盛夏逼炙悶熱的房間裏慢慢膨脹成包子.

"吃了我吧,吃了我吧"她對著牆上的舊式空調哀怨地說.

空調卻不以為然,依舊發著隆隆的聲響,兀自工作著.

安妮歎了口氣說:"哼,遲早把你給換了!"這是她第一千遍這麼說,但是到現在她還是沒有能夠把它換了.

惹得無法在集中精力編故事的她索性糖到地板上,手腳打開著,是一點不淑女的大字睡姿.但是她才不會在乎什麼淑女不淑女.隻要有誰跟她說要注意一點形象,她準會說:哎呀,這人生太艱難了吧也..

為了讓她的人生不至於難上加難,她決定讓形象這詞兒見鬼去.

她的眼睛盯著矮矮的天花板,眼神飄來飄去,嘴裏哼著孫燕姿

"我要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戶陽光灑在地板上也溫暖了我的被子.."

她現在還沒有大房子,更不用提落地窗戶,但是陽光還是有的.

當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太陽依舊會不吝嗇地給予你光和熱.這就是太陽常被用作希望意象的原因吧.

隻是在這樣聒噪的大夏天,安妮確不認為太陽的慷慨帶來了什麼,除了炎熱.

她希望來場大雨衝刷一下這城市的汙濁,順便緩和一下持續了幾周的高溫天氣.

她的眼光從天花板移到牆上窄窄的窗戶,看出去.太陽此刻已不在正頂上.周圍的光圈打轉著,看得她有些暈眩.

看來並沒有要細雨的痕跡,她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思考她小說的發展.

這是她第三本小說.之前出版的兩本並不廣為人知.但這並沒有打消她對文學的堅持,當然是她自己所向往的文學.人生是個大課題,值得探究的東西太多太多.當她困惑抑或有所感悟的時候,她就寫.有時候是小說,有時候不是.

當她寫小說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作家,而是一個哲學家.哲學家卻都是瘋子,他們陷在生命的泥沼裏掙紮探尋,欲罷不能.但是她卻對沉溺於這種欲罷不能中.

一如既往的,她隻會拿一半的版稅,其他的捐給希望小學.這使她本來就不豐滿的工資又瘦了幾圈,對此她沒有怨言.自願的不是麼?當然除了某些時刻,比如被舊空調吵得她無法集中精力或入睡的時候.她想如果不把錢捐出去,她的境況就該是另一番光景了.至少不用再忍受煩人的舊式空調.

但她也隻是想想就算,心中始終住著一個神,時刻提醒著她生的意義.

人都可以是無私的,但也都是自私的.隻不過有些人不願意承認它的存在.

幫助別人是快樂的,能體驗自己的善更是讓人安心愉快的.舊式空調算得了什麼.

安妮靜下來的時候思緒可以飄到外太空,於是她常有發呆狀,就像現在.

六點鍾.天空已經開始有一些橙黃色,隨著風向向各處蘊開,慢慢的,變成了大片大片的紅.光線變得柔和.黃昏時如此美好.

安妮依舊保持著她的大字睡姿,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