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已經有些老了。
兒子有了,孫子也有了,人生並沒有什麼苦難。
他本可以頤養天年。
陳家小鎮像他這般年紀的,一般都已經悠哉的活著,下下棋,聚聚老友。
但陳然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他不知道。
所以他隻能讀書,雕刻,從這些做了一輩子的事情中尋找。
陳然有一間雕刻坊。
以前他也賣過木雕,不過年老之後便是都擺放在這裏。
而讓他的妻子,孩子不解的是,這些木雕皆為人形,而且沒有麵孔。
這一日。
陳然在雕刻著一個女子木雕。
身姿婀娜,氣質不凡。
僅僅看木雕,就知這女子定是個無雙之人。
但…依舊沒有麵孔。
陳然準備開始刻臉,但卻是停住了。
他腦子裏有一些輪廓,很想將其刻出來,但事到臨頭總會無從下刀。
每當這時候,陳然便會沉默。
這一生他見過很多人,在父母死去後也走過很多地方。
但這些人,他記得自己從未見過。
好似前世的回眸,不曾記住,隻是驚鴻一瞥。
一屋子,皆是如此。
“讀了一輩子書,學了一輩子道理,最終卻最不懂自己。”陳然輕輕放下刻刀,小心將木雕放到一旁。
即使刻不出臉,他閑暇時還是會刻。
他這一生追求不多,這是其中之一。
這時。
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是他的孩子。
“爹,有人找。”中年男子道,看了眼木雕,滿是不解。
“是誰?”
“據說是大官。”
“你讓他等下,我馬上就過去。”
中年男子點頭,遲疑了下,問:“爹,您為什麼不去當官。您可是這裏最有名的先生,連太守都來找過您……”
“隻是不想為當官而當官,如今初雲國聖上賢明,國泰民安,賢臣不少,不缺你爹一個。”陳然笑笑。
中年男子不解,但知道陳然脾性,也就沒再多說,轉頭離去。
陳然看著,微微歎氣。
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失落的。
生在人間,難免攀比。
陳然自覺已經將兒子教的很好,可總歸是差了些,不比世家子弟。
陳然整理下衣物,接著就是走向大廳。
此刻大廳中有一中年男子坐著,身後有一青衣男子,筆直如鬆,腰間懸掛長刀,劍眉微微一挑,就讓人感覺到淩厲。
而中年男子舉止優雅,盡管嘴角帶著笑意,平易近人,但也有一股常人無法忽視的氣度。
陳然走了進來。
看到中年男子,他目光微微一縮。
不過很快就恢複平靜。
“不知二位來找我何事?”陳然問。
“琴源城的城主之位如今空缺,不知先生是否有意向?”中年男子也打量著陳然,笑問。
“琴源城雖有騷亂,但大抵太平,中庸之士便可勝任,無需賢士,如此反而大材小用。”陳然輕聲道。
“先生是說自己是賢士?”中年男子笑意盎然。
“不,隻是不值得您千裏迢迢來找我。”陳然道。
“我誠心而來,先生難道不考慮考慮?”中年男子再問。
“不考慮,書讀了很多事就看的太明白。而看的太明白,就喜歡斤斤計較,不適合當一城之主。”陳然搖頭。
中年男子訝然:“先生這道理倒是第一次聽。”
“若您不介意,我像您介意我們小鎮的鎮長,雖無大才,但卻仁厚,值得一用。”陳然繼續道。
“先生真不想借此機會大展宏圖?”中年男子問。
“何為大展宏圖?”陳然反問,接著又自答:“不過是自身價值的體現,與蒼生並沒太多用處。”
中年男子眼神有些觸動,站起身,對著陳然微微一拜。
“先生大才,讓您做一城之主的確屈才了,在下日後再來拜訪。”中年男子輕聲道。
陳然回拜。
“君子讀書,為立德立命。君王治國,為民為太平。”陳然輕語。
中年男子一笑,帶著青衣男子離去。
走出小院,青衣男子問:“一介書生,值得您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