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雪中燒
太冷了,蕭絕止不住得發抖。
“求求你了,別不要我……”
漫天大雪中,那個女人哭得聲嘶力竭,像條被趕出家門的喪犬,匍匐在男人腳邊苦苦哀求。
蕭絕怔怔望著她,良久,他蹭過去揪住女人的袖口,輕聲喚她:“娘……”
“滾開!”
梨花帶雨的一張臉,盡是對他的嫌惡與厭棄,女人將小小的他推倒在雪中,又膝行過去抱住男人繡著金絲的長靴,“我知錯了,求求你……”
“趁我沒改主意,帶你生的雜種滾吧。”
男人月白廣袖無情一甩,蕭絕便被掀飛,後背撞在門口威風凜凜的石獅上,疼極了。
他顫巍巍地爬過去,摟住女人的腿,淚水盈滿那雙顏色迥異的眼眸,學著她的口吻,膽怯求饒:“娘,不要丟下我,我知錯了。”
女人垂眸看過來的眼神,比那日紛飛的大雪還要冷漠。
蕭絕趕忙擦掉眼淚,用凍得通紅的手指去摳自己的左眼,他不該不聽話摘掉眼罩的。
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
“我錯了娘,別丟下我,求求你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使勁摳弄那隻眼睛,細嫩的皮膚被抓出血痕也不肯停下。
如果能讓娘多看他一眼,這隻眼睛不要也罷了。
細長手指哆哆嗦嗦地要往眼眶裏杵,忽然被一直溫暖的手掌包覆住,蕭絕迷茫得撐開眼皮,視線如被雪花占據,白茫茫的一片,隻能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娘?”
他聽見一聲低歎。
“娘,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
“說什麼胡話?”
傅少禦攥緊他的手,刻意加重力道,冀圖疼痛可以讓他從噩夢中清醒。
蕭絕卻似不察,眼尾泛紅地望過來,不停叫他“娘”。
他燒得厲害,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可傅少禦在這片虛空中,看到了許多的傷心與脆弱。
他按住這雙教人失神的眼,掌心立刻一片濕潤。
“傅大哥,蕭公子他怎麼樣了?”
燕飛霜抱著一堆木料從外麵走回來,施奕跟在她身後,也抱了滿懷的東西。
傅少禦搖搖頭,待施奕將那些木頭堆好,他才低聲問:“何處找來的?”
“外麵一處角落裏堆著幾個空木箱,”燕飛霜往外一指,道:“我跟表哥把它砍了,但沾著潮氣,不知道能不能點著。”
“可以。”
說話間,施奕已將木堆點燃,火光將傅少禦掌下那本就紅得不正常的半張臉,映得越發妖豔。
他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目光從若隱若現的胸口挪到那半張潮紅的麵孔,再對上一雙深邃懾人的眼,施奕這才自覺失禮,連忙別開視線。
“我幫你們把衣服烤幹。”
“多謝。”
傅少禦給蕭絕攏了攏衣衫,等他安靜下來,才將蒙眼的手撤開。
燕飛霜在旁邊抱膝坐下,托腮望著蕭絕睡夢中仍然不掩痛苦的麵容,想起他胸前那些觸目驚心的鞭痕,心想這大概是個有故事的苦命人。
她偏頭問:“傅大哥,怎從未聽你提過蕭公子啊?他的左眼……怎麼了?”
“飛霜。”施奕不讚同地衝她搖搖頭。
“我就問問怎麼了嘛?”燕飛霜小聲頂嘴。
“無妨,”傅少禦淡然道,“我同他是少時舊友,已多年未見了,近日這才重逢。至於他的眼睛……”他垂首看了蕭絕一眼,將貼在他眼角的一縷發絲輕輕挑開,“眼睛天生如此而已。”
燕飛霜和施奕紛紛看向他懷中,火光將那人濃密的眼睫映成羽扇。
靜默片刻,施奕發出一聲短歎:“當真可惜。”
傅少禦掀起眼皮看過來,施奕摸摸鼻尖起身朝四下觀望,道:“我看看這裏還有沒有暗門機關之類的。”
燕飛霜呆呆看了蕭絕許久,臉頰幾分泛紅,她便也起身去找表哥了。
這處石殿不大,除卻殿內四角的雕龍石柱便再無其他東西,兩人站在石像前研究許久,也沒發現玄機。
燕飛霜忽而靈光一閃,奔跑於四個石柱之間,踮腳看這個望那個,然後揪著施奕的袖口,喜道:“表哥你看這條龍跟其他的有何不同?”
男人不如姑娘家細心,施奕對比半晌也沒發現不同。
“這條頸子後麵的龍鱗多了一片!”
施奕想起方才打開石門前,蕭絕揮劍斬龍頸的情景,他不敢貿然行動,便用匕首一點點將那片多出的龍鱗割開。
內裏露出一塊羅盤。
“果然就在這兒!”
燕飛霜麵露興奮之色,要去轉動羅盤時,被施奕握住手腕。
“先別動,等傅大哥他們休養好了再說。”
“哦哦……好的。”
燕飛霜連連點頭,跑回傅少禦身邊將她的發現一一說了,安靜等待蕭絕醒來。
約莫三個時辰之後,蕭絕才有了蘇醒的跡象。
衣服已經被烤幹,傅少禦隻著一件中衣,其他的全披在蕭絕身上。蕭絕感覺自己像躺在一團柔軟的棉花上,被春日燦陽烘烤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