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抬棺嘍!”
隨著老村長的一聲吆喝,杜絕把棺材上的繩子在手上繞了兩圈,接著把繩子向前用力一拉,碩大的棺材便穩穩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邊棺材一上身,站在送葬隊伍最前方的嗩呐匠便像是得到了什麼號令一樣,伸手一撩蓋住嘴唇的白胡子,狠狠吸了一口氣,雙目圓瞪,枯瘦的脖子朝天一挺,嘹亮的嗩呐聲頃刻間響徹雲霄。
在嗩呐匠身後零零散散的跟著幾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抱著一個裝滿了紙錢的紅色壇子,一邊走一邊揚手把紙錢撒到路上。
路兩旁大大小小的樹幹,草葉還有灌木上都掛滿了或新或舊的紙錢,看得出像這樣的葬禮已經在這個小村子裏舉行好幾次了,而且時間間隔並不算長。
最開始喊話的村長跟在隊伍中央,手裏提著一支一人多高的招魂幡。這招魂幡對一個已經年近古稀的老人來說顯得太過沉重了,但他還是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忙,執拗的要自己提著。
杜絕則背著棺材吊在隊伍最後,這棺材比他高了足足三倍還不止,但卻被少年很輕鬆的背在了身上,甚至他還有閑心去關注一下草地裏忙著采蜜的蜜蜂。
蜜蜂在花朵中飽飽的吸足了花蜜,搖搖尾巴展翅而起,但還沒等它得意多久,就一頭便撞進了一個蜘蛛網裏。
蜜蜂發了狂的掙紮,但這毫無意義的掙紮並沒有讓它擺脫束縛,反而是讓它在蛛網內越纏越死,越陷越深。
感受到蛛網上傳來的劇烈震動,在暗處等待多時的蜘蛛慢慢爬了出來。
看著那慢慢陷入死亡的蜜蜂,杜絕的心裏突然沒來由的疼了一下。
他本打算幫蜜蜂一把,可還沒等他動手就被村長那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給打斷了。
“杜絕!你這個混小子又跑去幹什麼去了?快給我跟上來!要是誤了送你三叔入土為安的時辰看我怎麼收拾你!”
聽到老村長的話杜絕打了個哆嗦,急忙快跑幾步追上了大部隊,要知道老村長的拐杖可不是那麼好挨得。
“臭小子!”
看到杜絕追上來了,老村長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瞪了他一眼便回過身去了。
祖墳就在村子北邊的祠堂那裏,離的其實並不遠,沒走多久杜絕便看到了祠堂那標誌性的牌樓。
走在最前方的嗩呐匠此時卻停了下來,原本衝霄的嗩呐聲到到現在已滿是淒涼哀傷,那哀慟的音樂聲仿佛是從人心中響起的一樣。
這嗩呐聲一點點占據了杜絕的內心,一幅幅畫麵自他腦海中出現。
幼年失去雙親,從小吃百家飯長大,每一個夜晚都在村口渡河的橋下度過。
到了冬天哪怕裹緊大嬸給的棉衣也毫無作用,冷風會從身體每一寸皮膚一點點鑽進身體裏。
這件棉衣已經是大嬸能提供給他的所有幫助了,大災之年,村裏人自己都吃不飽飯,能賞給自己一口飯吃已經是很不錯了。
好不容易熬到長大,娶了一房妻子,但妻子卻因難產撒手人寰,隻留下他們父女二人。
現如今自己也要棄自己的女兒而去了,腦海中的最後一個畫麵停留在了女兒臉上,女兒滿臉黑灰,聲嘶力竭的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多想再多陪陪她啊。
沒了我的照顧,她以後怎麼辦啊,她能照顧好自己嗎?
自己小時候就沒有父母,現在這種痛苦自己的女兒也要嚐一遍了。
我好恨啊!
鮮血逐漸模糊了視線,頭腦越來越昏沉,眼前的世界也慢慢陷入了黑暗之中。
杜絕自回憶中醒來,感覺臉上濕乎乎的,伸手一摸,淚水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淌了一臉。
剛才那是三叔生前的記憶嗎?但他明明記得三叔沒有女兒啊,更何況三叔明明是喜喪,死之前怎麼可能流那麼多血?
他茫然地抬起頭,嗩呐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嗩呐匠此時正靜靜地站在那裏,用一種極其古怪的眼神盯著他。
這眼神陌生異常,就像是在審視一件毫無生命的東西一樣,盯的杜絕渾身發毛。
不光是嗩呐匠,整個送葬隊伍包括老村長在內,所有人都麵無表情地盯著他。